“唔?倪卿此言倒是令朕有耳目一新之感。朕久居深宮,雖于內外事大概知曉,但國內事務繁巨,于諸多細微處無暇理會,卿所言之巡鋪所,朕似未曾與聞,卿且道來!”
倪元璐的言詞引起了朱由檢的興趣和注意。
雖然他一直努力在大明推動這種漸進式的變革,但一人計短、眾人計長,大明方方面面需要改進的事物太多了,他根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能臣干吏的建議和提醒是極為重要的。
“啟奏圣上,臣所言巡鋪所乃是各城火兵與巡夜弓兵之總稱。有感于京城有五城兵馬司及七十二座紅鋪晝夜巡防之下,城中盜賊火情逐年減少、百姓財物及性命得以有更大保障之因,于是臣便欲將此舉擴展與京畿各州縣中,以朝廷之力減少無妄之災對百姓人財物之傷害!”
倪元璐拱手不疾不徐地將自己建言的原因和目的說了出來。
論起朝廷種種的施政方針和策略,以及應付天災的一些列防范措施,大明可以說在當時領先于全世界的。
尤其是在京師這座當時全球人口最為密集、市井最為繁華的大城。
先說紫禁城里。
皇城中每個宮殿的院子里都會放置若干能容納上千升水的大缸,這些大缸每天都保證水是滿著的,若有使用,事后則會有太監挑水續滿,以備不時之需。
為了防止冬天大缸中的水凍住后無法使用,太監們還會給每口大缸套上棉被或者草編的外衣。
一旦發生重大火災,除了這些大缸中的水以外,皇宮外的護城河以及宮城內的金水河則成了最佳取水之地。
至于后宮皇帝及貴人們居住寢殿那些高大的院墻,除了是為了防止隱私泄露外,更大的作用其實就是防火墻。
一旦某個寢殿引發火燭之災,這些防火墻完全可以將火勢控制在某個局部院落中,防止大火向其他宮殿蔓延。
再說整個京城。
偌大的京城里面供設有七十二座火鋪,每鋪有十八名火兵與弓手晝夜值守,每至夜深,由一甲長帶領五名屬下提著銅鈴夜巡,銅鈴搖響,提醒百姓們放火防盜的同時,也附帶著緝拿盜賊的職能。
京城內每隔一定的距離,朝廷會挖置水井一口,并且在每個火鋪巡視的范圍內設置大缸數口,里面或是裝水,或裝沙土,已備火災發生時急用。
每處火鋪都會配備長斧、鋤頭、鐵耙以及其他盛水容器,一遇火起,鋪兵們自會立刻前往滅火,火點附近的居民住戶也必須無條件的參與救火,否則事后要被官方論罪處置。
這些嚴密的舉措下,百萬人口的京師雖然會有火災發生,但造成的損失卻降到了最低。
倪元璐在上任順天府之后,也是滿心滿意的做出一番政績,經過實地考察和調閱下屬州縣的文檔之后,他決定向皇帝建言,把京城這種完善的防火防盜的利民舉措向地方州縣延伸。
“臣遍覽相關州縣官府文案,覺順天府下轄之諸多州縣,雖俱設鋪兵火兵,但常年懈怠疏忽之下業已名存實亡,以致火情乍起、盜賊入室時均無力以抗,使百姓之性命財物蒙受重大之失!臣建議于順天府各州縣仿京城之制,于城中分立巡鋪所若干,并以實員充之,配發各種器物以做急用。其員受推官及縣丞所轄,薪資仿京城例發放,如此便可使其有任事之恒心。若各城均設巡鋪所,則城中百姓之安危得以確保,亦能彰顯朝廷愛民撫民之責!”
倪元璐奏完之后再次拱手施禮,然后靜待皇帝的答復,一旁的溫體仁捋須閉目,并未對倪元璐的建言表態。
“倪卿所奏甚為妥當,此舉事關民眾日常之安危,確應大力推行,巡鋪所人員之薪資可適當提高一些,使其人能對此差遣更為用心!倪卿可將此奏擬題本交付內閣,待司禮監批紅后便于京畿施行!倪卿以人為本之思實是令朕激賞!”
朱由檢對倪元璐的策略感到非常滿意。
巡鋪所這種將消防與巡警相結合的產物雖然并不新奇,但卻是一個讓這個行業職業化的良好開端。
從此之后,地方官府將不會再以徭役的形式讓民眾來負擔巡夜打更的差事,而是花費錢糧成立專業隊伍,對城市的治安消防進行更為有效的管理。
對于倪元璐這種開放的理念和思維,朱由檢感到由衷的高興和贊賞。
對于這種屬于自己視線盲區的大事,只要是行之有效,他會下旨將這一舉措在全大明境內予以推廣,在花費錢糧的同時,也會順帶著解決掉不少人口的就業問題。
在大多數官員認定,大明百姓要有義務和自覺性為官府自掏腰包效力的時候,先有溫體仁關于驛遞系統先進的變革方案,現在又有了倪元璐關于將巡鋪所轉為職業化的建議,這兩個雖細微但卻顯著的變化證明,大明官員并非都是那種思想僵化守舊的腐朽人氏,有許多人的思想觀念還是非常開放和超前的。
說話間,楊嗣昌、張國維、侯恂等人陸續趕到了昭仁殿,君臣見禮后眾臣紛紛落座,等候朱由檢的圣喻。
“楊卿,關外戰事有無最新軍情傳來?宣大盧卿與登州劉國能、張文耀部有無做好深入敵后之準備?”
朱由檢并未先將自己的議題拋出,而是首先將話題轉到了已經展開的關外戰事上。
“啟稟圣上,自昨日孫大學士遣人將陳學士欲遣人放火毀敵糧草一事報來,并準備出兵策應此次奇襲,順勢將寧遠之敵往北驅離后,至今并未有最新軍情送達!”
儀態翩翩的楊嗣昌從容起身施禮應答道。
“陳卿此策確屬出奇,而孫卿出大兵以正合敵,也可謂是深得孫子兵法之精髓!楊卿判斷,孫、陳二卿此次勝敗有幾成把握?”
朱由檢昨日接到楊嗣昌送入宮中的軍情通報后,對陳奇瑜和孫傳庭的軍略贊賞不已,但心中卻很是擔心兩人的合謀能否取得成功,畢竟清軍可不是流賊那樣的烏合之眾。
“啟稟圣上,只要陳學士之策能夠功成,東虜北撤已是必然!而以臣之淺見,陳學士所謀之奇襲一計十有八九會成其事!”
面對皇帝的詢問,楊嗣昌立刻給出的肯定的答案。
“楊卿為何有此之判?東虜之卒皆為百戰強兵,豈會對糧草重地不與嚴加防守?”
朱由檢聞言稍覺寬心,但還是希望聽到楊嗣昌對此事的合理分析。
“圣上所言不虛,東虜與我大明邊軍鏖戰十余年,確為當時罕有之強軍,但正是因此,陳學士奇襲之計才更有把握!無他,驕兵耳!東虜自奴酋一下素來視我官軍為無物,現下雖遇我強勁之新軍,但其輕敵驕縱之姿短期內絕無減少,這便與我軍可乘之機!再者,據臣所知,東虜與我軍對陣時,向來不重安營扎寨之法,更兼其只顧我大軍自寧遠而出,對小小鎮遠堡應無防備之心,兩者相加,故我軍并無不獲之虞,還請圣上寬心才好!若臣所料不差的話,最遲后日便會有捷報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