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岳托率領的清軍南下進攻錦州的同時,距京師千里之外的山東登州府也是一番熱鬧的景象。明軍劉國能部和張文耀部總共五千人馬奉命先后抵達這里,加上鄭家派來的十余艘大船也停靠在修繕一新的碼頭上,這讓原本人煙稀少的登州逐漸變得喧鬧無比。
當年登萊巡撫袁可立所建的營盤雖已廢棄多年,但以石頭為根基的房舍大部分都保持完好的狀態,只是因為長久無人居住、缺少人氣的緣故,很多房屋的屋頂坍塌損壞。
登州知府王應賢在接到內閣行文、得知不久有大軍前來駐防后,隨即上本戶部說明情況并討要修繕房屋碼頭所需的錢糧,在朱由檢的親自過問下,戶部下撥五萬兩白銀、五千石糧食送到登州府以供所需。當然了,隨同錢糧一起來到登州的還有錦衣衛與督察院的御史。現在只要是朝廷下撥地方官府萬兩以上銀兩的,都要有錦衣衛和御史的聯合監督,這個由朱由檢首倡的舉措現在已經成為朝廷的慣例,閣老重臣們對這項指令都是舉雙手贊成,因為他們認為皇帝此舉是為了加強朝廷權威刻意為之的。
本想著能從中撈取好處的王應賢等登州府官員們這下傻了眼,一氣之下本想消極怠工、敷衍一下完事,但在錦衣衛和御史的冷臉催促下,只得捏著鼻子召集民夫開始了施工。
最先抵達登州的是鄖陽參將劉國能率領的兩千余人。
劉國能所部在剿滅張獻忠一役后被安置在了竹山,他本人則是領著游擊將軍一職,同時朝廷在軍中派駐了錦衣衛作為軍紀官專管軍法軍紀,并且從盧象升的天雄軍中調來千總王方以及兩百士卒安插在了他的軍中。
劉國能對此到沒什么意見,自己已經成為朝廷的高級將官,從此之后自是會忠心耿耿的效命就好。
兵部隨后給劉國能部下達了命令,讓他在屯田練兵的同時清剿收攏鄖陽及周邊府縣的殘余流賊和山匪。
按照兵部指令,劉國能手下的四千余人在裁汰老弱傷病、并給與安家銀后全部就地安插屯田耕種,最后剩下了不到兩千人,隨后遵照兵部的指示,劉國能又從投降的流賊中挑選了一千人充入隊伍中來。剩下的降賊則在嚴密的監視下就近屯田,等到五年后才會根據表現轉為平民的身份。
身為降將的劉國能當然想好好表現一番,剿賊便成了最好的手段。
這種戰功能給他帶來升賞的同時,也會徹底洗白自己原先的身份。
在剿滅張獻忠、羅汝才、老回回等人之役中,雖然大部分流賊或死或降,但還是有不少流賊趁亂逃走,其中甚至包括老回回馬守應這樣的巨寇。
這些死性難改的流賊們僥幸逃得一命后,很少有良心發現后重新做人的。在得知大股官軍離開后,躲藏于大山中的流賊殘部紛紛聚攏起來占山為王,由流賊變成了山匪。這些賊人雖然不敢再如從前那般囂張,但還是經常搶掠附近的村莊農戶,給當地的百姓的正常生活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在探知幾伙數百人的大股山匪營地后,劉國能與王方以及賀三冠、王二娃等將領分成數隊,帶著人數不等的官軍由竹山出擊,或是夜襲或是埋伏,將這幾股山匪全部剿殺,一個活口沒留。
隨著幾股規模較大山匪的相繼覆滅,鄖陽、南洋、汝陽幾府的匪患基本消除,劉國能又派出數只百人小隊,對一些數十人的小股山匪發動了攻擊,不到一年的時間,河南腹心之地的匪患終于被一掃而空。
在圓滿的完成了剿匪的任務后,劉國能被拔擢為鄖陽分守參將一職,王方擢為游擊將軍,賀三冠、王二娃幾人也都升為了千總,參與剿匪的士卒們也都得到了升賞,傷亡士卒也得到了撫恤和安置,這使得全軍上下無不喜笑顏開。
雖說分守參將一職已經是一個不錯的職銜,但劉國能卻并不滿足。但現在大明境內的流賊基本已經肅清,想要再立功升賞已是很難了,除非去關外打建奴,到時候只要不死,官職肯定會提升。但聽說建奴兇悍異常,別說自己這樣的雜牌軍,就算盧督臣的正規軍也不見得能打得過他們,除非官軍精銳都打光了,要不根本輪不到自己。
就在劉國能暗嘆不已時,兵部的調兵文書突然自京師送達了竹山,在得知自己所部將會尋機登陸遼東,直搗建奴老巢時,劉國能懷著喜憂參半的心情,在補充好糧草之后,率部拔營一路向東而去。
六月中旬抵達登州并入駐已經修葺一新的營房后,劉國能與王方從兵部留在登州的官員那里了解到了整個復遼戰役的方略。
登州原先也有過十分強大的水師,但自從流賊四起后,朝廷的銀兩物資都用在了剿賊的官軍身上,登萊水師由于缺乏經費也就漸漸地衰敗下去。最多時曾有過百余艘大小船只的船隊現在只剩下了十余艘,并且還是老舊不堪,看樣子好像一下水就能沉進水里一樣;由于缺少糧餉,大部分水師將官士卒或是逃走或是偷偷開墾荒地做了農戶,有一些眼界寬、消息靈的則是駕著破船南下,自薦到江南豪商的商船上做起了水手。
水師雖已廢棄,但碼頭仍在。雖然已是破敗不堪,但只要有銀子,很快就會恢復到舊日的模樣。
劉國能部在軍營中操演數日后,碼頭也修好了,停靠在外海的鄭家船隊二十余艘大船先后駛進港灣停靠在碼頭,碼頭上是登州府雇來的上千民夫。
兵部和登州府的官吏上前與鄭家派來的人相互出示了文函,在確認無誤后,登州府的官吏開始招呼著民夫準備卸載船上的物資。
其實也不是什么物資,船上是糧食,二十余艘船上都裝滿了鄭家自暹羅、占城等過采購來的稻米,二十余艘四百料的大型福船足足運來了六萬余石稻米。
這些卸完糧食的船只將留在登州,幫助準備渡海作戰的官軍熟悉海況和水性。
這批糧食除了供應劉國能、張文耀部就食以外,剩余的將會封存入倉以作官府賑災急需之用。
在劉國能所部近三千人上船適應海況月余之后,遠在西安的張文耀帶著三千人,長途跋涉近三千里,耗時兩月有余后,與七月中抵達了登州府。
張文耀和劉國能雖然都是從陜西造反起家,但劉國能早早的便與羅汝才等人離開陜西到處流竄,兩人之間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這回因著同一件事聚到一起,兩人見面后也是彼此慨嘆不已。
因為駐扎在同一個大營內、加上兩人特殊的身份屬性,很快張文耀與劉國能便熟絡起來。但兩人交談之間都竭力避開提到往事以及高迎祥等舊人,這種犯忌諱的話題最好不要私下提起。
“老劉,額總覺著這回朝廷派給咱們的差事有借刀殺人之意,這渡海去端建奴的老窩怕是沒那么容易,額可是聽說建奴不好對付,若是人家防備嚴密,咱們這數千人還不夠給建奴塞牙縫的!”
火辣辣的日頭照的大地一片明晃晃的,山東半島的七月是最為炎熱的時候,內陸地區早晚已經有了涼意,涼爽了大半個夏天的半島卻開始熱起來。
大營內一顆粗大的柳樹擋住了日頭的直曬,一陣陣微風帶來了一絲清爽。
赤裸上身的張文耀坐在樹蔭下一張長凳上,一腳著地,一腳踩在凳子上,將手中粗陶碗中的涼開水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后,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將水碗擱在凳子上,對著幾步外坐在一張交椅上發愣的劉國能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