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國公打住話頭,看向夏侯不傷。方才一下朝,老太師就氣沖沖走了,夏侯不傷自然也跟著離去。現在見他去而復返,顯然是老太師有事情要交代。
“令公,太尉、謝相公。”夏侯不傷客客氣氣朝三人行一禮。
三位公爺都算是夏侯不傷的長輩,也是他的上官,但夏侯不傷乃夏侯霸繼承人,且是名列天階榜的大宗師,三人自然不會跟他托大,都客氣的與夏侯不傷見了禮。
“夏侯相公,是不是老太師有話要吩咐?”謝洵輕聲問道。
“是,家父讓我帶話給太尉和謝相公。”夏侯不傷歉意的看一眼崔晏,便徑直對另外兩人道:“這次事情與二位無關,沒必要跟著遭此無妄。所以裴閥和謝閥的一百萬石糧食,就由我們夏侯閥來出了。”
“哎呀,這怎么好意思呢?”裴邱頓時大喜,這可解了他燃眉之急。
“多謝多謝,老太師和夏侯相公雪中送炭,我謝閥銘感五內。”
謝洵當然也很高興,雖然興洛倉虧空的幾百萬石糧食,就是他跟夏侯霸分的贓。但誰會嫌自己的糧食多?而且,夏侯閥愿意給自己出糧,就說明老太師已經不計較之前,自己禍水東引的事情了。
想到這,謝洵覺得自己得拿出點表現來,便賤兮兮問夏侯不傷道:“對了,崔閥呢,老太師怎么說?”
“家父未曾提及。”夏侯不傷搖搖頭,朝一臉苦笑的崔晏拱拱手道:“下官告辭了。”
待到夏侯不傷離去,裴邱拍了拍崔晏的肩膀,安慰道:“誰讓你跟老太師搶人來著,這次就認了吧。”
“我看,你趕緊跟姓陸的解了婚約,老太師消了氣,自然會一視同仁的。”謝洵也故作好心道。
“唉,再想想,再想想…”崔晏知道,老太師這么做,就是要讓人看自己笑話。也算是不輕不重的警告了。他撓撓花白的鬢發,苦笑道:“這下二位是解脫了,老夫也懶得跟你們哭窮,回家籌糧去了。”
說完,他朝兩人拱拱手,走向自己的馬車。
裴邱和謝洵對視一眼,都有些幸災樂禍。
崔平之早就候在車旁,見父親出來,趕忙扶著他上了車。
待崔晏在馬車上坐定,崔平之便輕聲稟報道:“方才,陸修跟我說,這次事情因陸閥而起,咱們那五十萬石,他們幫著出了。”
“哦?陸閥這么闊綽了?”崔晏可是知道,陸閥這些年日子不太好過。秋天時,各閥上門逼債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沒想到一轉眼,就能輕松拿出一百萬石糧食來。
若非知道陸信為官清廉,他非得認為這是貪的賑災糧呢。
“誰知道呢。但他們愿意替我們出糧總是好的。”崔平之笑道:“再說,這次要不是父親幫忙,陸信哪能這么輕松過關?”
崔晏微微點頭,雖然他讓公孫泉直奏陛下,其實是想置身事外,不惹因果。卻沒想到歪打正著,一下子扭轉了局面。這下就連自己兒子都認為,是自己暗中幫忙了。
也難怪老太師,會迫不及待給自己下馬威吃。
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莫非那陸家父子真有大氣運不成?
“你怎么說的?”崔晏也不解釋,輕聲問了一句。
“孩兒當然不能擅自做主。”崔平之道:“謝過陸家好意后,便說要請父親定奪。”
“那你怎么看?”崔晏考較起兒子來。
“孩兒剛才盤算過,咱們稍稍緊一緊,年底的年例少發一點,五十萬石還是可以勉強擠出來的。”崔平之輕聲道:“陸家的糧食燙手,拿了沒什么好處,不如咱們就謝絕了吧。”
“不錯,有長進。”崔晏贊許的看了兒子一眼,話鋒一轉道:“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說著他將方才夏侯閥當眾羞辱自己的事情,講給崔平之聽,又道:“如果沒發生這件事,陸閥的糧食咱們確實不該要,但現在老太師打了我的臉,老夫要是還不敢要這糧食,豈不要里子面子全都丟光了?”
“那父親的意思是,咱們要了?”崔平之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當然要了。”崔晏沉聲道:“不然天下人還真以為,咱們崔閥是夏侯閥的附庸了。想讓我崔晏仰他鼻息,等夏侯霸當了皇帝再說吧。”
“這樣不會弄巧成拙吧?本來老太師就對咱們一肚子意見了…”崔平之小聲問道。
“就是要老太師知道,崔閥是有脾氣,有主見的,他才不會再隨隨便便拿捏咱們。”崔晏沉聲說一句,又將聲音壓低道:“咱們崔閥已經不是十年前,如今有中立的本錢了。我就要跟他若即若離,這才是對咱們崔閥最有利的狀態。”
“是。”崔平之有些似懂非懂,崔晏這話意味深遠,以他現在的水平,還需要好好參詳才能吃透。
夏侯坊,凌云堂。
老太師一回來,就摔碎了他最愛的天目盞,氣哼哼的在堂中來回踱步。
夏侯靂、夏侯雷、摩羅三人都不敢多話,只能巴望著朱秀衣趕緊過來,設法讓閥主息怒。
好在朱秀衣沒讓他們久等,不一會兒便拿著串紙鳶,施施然走進凌云堂中。
“主公,”朱秀衣向夏侯霸行禮。
“先生來的正好,快幫老夫參詳參詳。”夏侯霸是一肚子疑問,這下可算找到明白人了。“真他娘的見了鬼,莫非姓陸的是神仙下凡不成,居然能招來神龍為他解圍?”
“呵呵,主公過慮了,不過雕蟲小技而已。”朱秀衣將手中的紙鳶遞給夏侯霸。
夏侯霸接過來一看,是個‘龍頭蜈蚣串’,一下就醒悟過來道:“先生是說,那火龍根本就是個風箏?”
“當然是這樣。”朱秀衣笑道:“學生雖未親見,但想來樣子應該跟這個大差不差,只是要大上許多而已。”
“姓陸的膽大包天,居然敢撒此等彌天大謊?”夏侯靂聞言怒道:“大哥趕緊帶著玩意兒去紫微宮,看皇甫彧還怎么包庇他!”
“晚了。”夏侯霸頹然搖頭道:“現在已有公論,就連皇甫彧也不顧體面,親自下場給陸信圓謊,老夫除非將昨晚的之龍拿出來,否則光憑這個…”
“也太沒說服力了。”老太師晃了晃手中垂頭喪氣的紙鳶,運起日輪印將其化為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