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九 流連

　　小黑走在最后，清理著走過痕跡，這項本領早在村中狩獵時，為了防止野獸襲擊，旁人追蹤，小黑時常去做，如今著荒野中，對小黑來說，實屬輕而易舉。

　　一路顛簸，劉和腰腹早酸澀難忍，自行下了馬，為鮮于輔執首。

　　以往時候，都是屬下人護著劉和，那日劉和被夏侯淵射中一箭，感觸刻骨銘心，劉和多有些感慨，倒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輪到自己來救助鮮于輔了。

　　鮮于輔中箭于腹，箭桿仍在其中，不能拔出，原是半躺在馬上，劉和看著鮮于輔險些暈眩，慌忙喊道：“小黑，你快來看，他好像要支持不住了。”

　　在前方引路的兩個士卒，手中牽著劉和與小黑的馬，聽到劉和呼喚，停下了腳步，只以眼色看著小黑，卻是沒有走上前援助。

　　小黑回頭看著身后，盤算著離著大路有了多少路程，略一沉吟，還是蹙著眉頭，走到劉和身前，看到鮮于輔雙眼迷離，知曉是陡然間送了精神，才要昏迷過去。

　　“這里離官道還太近，原本老陶也受了傷，我將他安置在這里，鮮于輔體力的箭矢，還要立即拔出來，再晚些怕是危及性命了，世子，再走快些，翻過這道山崗，那邊有一些連綿山地，四面嚴密，正好容我們藏身。”

　　“啊！陶代也受傷了。”

　　劉和不免詫異，恍然想起，小黑帶著的探兵有十幾人，如今卻只有兩人歸來，也不知道剩下是否還活著，立時驚懼，道：“莫不是前方尚有敵人攔阻？”

　　“恩，前面還有些不知來路的敵人守著，我怕老陶跑不動，便尋了安穩處，讓老陶先躲一躲。”

　　“哎！是我害了陶代，陶代一介商賈，要隨我受這兵禍，這次，是我大意了。”

　　看著劉和滿臉愧疚的搖著頭，小黑轉過頭開，再回到身后，卻是沒有與劉和再說了許多。

　　依山鄰水，是村落最好的安置之處。

　　揚州自從被袁術領過，于治下的百姓來說，更多了苦不堪言，雖然南地多平坦沃野，時有水流繞過，能讓許多百姓擇水而居，然則李儒眼下處的村落，除了遍地殘垣依稀能看到有人居住，如今墻壁倒塌，尋了許久，才找了能安身之所。

　　“不是我與你們說大話，我以前行走江湖時，吃了這頓不知道下頓，這生烤野味，是我的拿手絕活兒，待會你們可要小心舌頭，莫要一不留神咬了下來。”

　　李儒端坐在木墩上，在架著的火堆旁，來回翻滾著支架上一臂長的獵物，看樣子似乎是野羊，在李儒的右手中，又舉著扒光了皮毛的野雉，這番照應著兩面，竟顯得游刃有余。

　　“老陶，你又吹牛！先前你就說你騎術精湛，可才跑了多遠，便跌落下來，若不是我反應快，老陶你中間那活兒差點就沒有了。”

　　一旁正在劈柴的士卒，渾然沒有顧忌李儒顏面，當場將李儒的窘事說了出來，頓時，引起身旁另幾個士卒哄堂大笑。

　　“那是，那是老夫一時大意。”

　　李儒嚷嚷著辯解，又倏然停住手，喊道：“你這小子，我記住你了，以后若是再去我店鋪中求些東西，可等著我給你好看！”

　　“呸！”

　　先前嘲笑李儒的士卒，做勢給自己來了兩個耳光，將柴搬到李儒身旁，諂笑道：“老陶，你是讀書人，讀書人，哪能跟我們一般計較，是不是，哈哈，我還等著你給我說一房老婆呢，不要什么千金小姐，窮苦人家，好生養的就好。”

　　“哼！以后你可要好好表現。”

　　“那是當然，當然，就算老陶你讓我背著你，我也愿意，咿？頭領回來了！”

　　這番話若是被有心人聽到，諸如劉策，太史慈，定能從其中感知不妥，因為先前，小黑分明給劉和說的，是陶代被前方敵軍阻攔，受了傷才尋了隱蔽處，而李儒說的卻是他失足落馬，只看李儒大馬金刀橫坐著的姿勢，便知曉李儒遇事多半是有驚無險，否則怎會有精力與小黑麾下打成一團和氣。

　　小黑使人抬著鮮于輔，平放在地上，然后在眾人的注視下，為鮮于輔拔出了箭矢，以鹽水清洗了傷口，再包扎起來。

　　這番疼痛，讓昏昏欲睡的鮮于輔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水，待到小黑做完，鮮于輔竟是咬緊了牙關，沒有喊出一聲。

　　“好漢子！”

　　小黑在半塊甕中，清洗著沾了血跡的雙手，言語間對鮮于輔贊嘆道。

　　“謝，謝謝你了，小黑！”

　　鮮于輔沙啞的嗓子，感激的望著小黑。

　　看到鮮于輔似覺無恙，劉和才松了精神，長長嘆了一口氣，隨即聞到一股肉香，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偏過頭，正與李儒對視。

　　“世子！”

　　“哦，陶代，你傷勢怎么樣了？可好些了？”

　　甫一聽到劉和問起，小黑當即心頭一震，便朝著陶代看過去。

　　畢竟，陶代受傷，原本就是小黑隨口的托詞，若是被李儒叫破，怕是有些不妙。

　　豈料，李儒眼神中并沒有絲毫慌亂，便是如平常般，笑而應道：“有勞世子掛念，我這點小傷，再等幾日，便會不礙事兒了。”

　　劉和隱然頷首，道：“那就好，那就好。”

　　到了李儒這等程度的智慧，從小黑偏離了大道，尋了地方隱藏起來，便已經知曉，小黑這是不想再為探兵，是要為自己保命了。

　　若是以麾下來說，小黑此舉，實屬謀反無二，李儒對于小黑的做法，非但沒有抵觸，反覺得小黑做事兒果決，不是蒙著頭腦一心蠻干。

　　這世間權柄，財物，美人縱有千般好，若是命都沒了，還去空談這些東西有何用？

　　李儒一直奉行的便是天大地大，沒有我的性命事大，便是小黑如同劉和拋棄了商隊和盧植一般，拋棄了劉和鮮于輔，在李儒看來，也是天經地義，只是李儒沒有明白，為何分明要避開劉和，劉和卻是將鮮于輔與劉和救了出來？

　　或許眼下劉和不知情，然則這等局面，過不了多久，劉和必然知曉小黑舉動，待到那時，便是小黑救下劉和有功勞，如何不讓劉和對小黑有些怨言。

　　上位者一向秉持的是，我因身不由己，可以做些違心事，我的下屬，卻決不能對我做出不義事，這是人之本性，與其人無關。

　　與小黑交往許久，李儒知曉，小黑絕不會十分做七八分的庸人，方才意決舍了劉和等人，便是佐證，心中陡然間想起些事，李儒不覺對接下的事兒越發的期待。

　　果然，小黑讓麾下人，分了肉食，名義讓他們去四周警戒，獨留了最開始隨著他的兩人，還有受小黑在此處統領的一人，留在了原地。

　　一直將視線盯著李儒手中烤肉的劉和，聽了小黑布置，還覺得小黑謹慎妥當，但過了片刻，覺得氣氛有些凝固，左右看過去，發覺小黑麾下的三個士卒，分站了三個位置，隱然將自己包圍其中，而他們一手提著長刀，一手端著平弩，儼然正對著自己與鮮于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