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忽如一夜春風來

　　日本的慶功宴分為兩種，私底下的自然是如何放縱如何來；但是這種公開舉行的通常都是冷餐會，觥籌交錯間都是虛偽的友誼味道在彌漫。作為慶功宴的當然主角，林俊秀少不得被人過來敬酒。只不過由于現場有記者在，因此林俊秀只能乖乖地端著一杯橙汁。

　　日本是個很奇妙的社會，在什么環境下做什么事情，哪怕這件事多么得不合理也是可以的。比如日本的舞臺就規定，黑衣人是看不見的，于是所有的觀眾就真的“看不見”那些黑衣人了。又比如日本的娛樂圈就規定，狗仔不能拍藝人的住所，于是真的到了住所附近，狗仔就不會再拍下去了。

　　由此就可以知道，如果林俊秀躲在私人場所喝酒，哪怕記者知道了也會當作不知道；但現在是公開場合，那么林俊秀還是要乖乖地遵守日本法律，默默地喝著酸酸甜甜的橙汁，補充可以讓皮膚更美白的維生素C。

　　除了要充當吉祥物和電視臺高層、廣告客戶以及合作媒體的代表寒暄一二之外，林俊秀還要代表劇組發言。好在林俊秀也寫過這樣的發言稿，在充分肯定了劇組的努力之余，他一邊吹捧電視臺的“禮賢下士”，一邊稱贊廣告客戶的“慧眼識珠”，最后還不忘感恩友好媒體的“雪中送炭”。

　　總之半小時的發言里，掌聲響起了好幾次。而等林俊秀發言完畢的時候，不少女性都流出了晶瑩的淚珠。林俊秀忍不住45°朝天微微憂傷，內心的寂寞仿佛鴿子在幽藍的東京夜空呼啦啦地飛過。他的內心充盈著美好的一切，無論走在那里，仿佛都有燈光師在他背后打光。

　　在日本職場，如果下班就回家那是非常無能的事情，不僅意味著你不被公司重視，甚至你還得不到你同輩和晚輩的尊敬。

　　一個標準的日本社畜應該是首先加班到晚上九點左右，然后在部門主管的帶領下前往居酒屋喝酒。主管會在這個時候請大家喝酒，消弭大家對自己的怨恨，同時再鼓勵大家好好加油，給大家做做心靈輔導，免得回家就“過勞死”了。

　　在居酒屋喝個半小時到一小時左右，主管也知道自己該走了。喝高了下屬會不會對自己做出什么“下克上”的事情可不好說，再說了也要給下屬一些發泄自己的時間不是？于是主管會在這個時候離場，去參加他的同輩或前輩的聚會，而剩下的下屬就按照親密程度分成幾個小組，分別前往不同的KTV。

　　在KTV大家一邊借著唱歌發泄心中的不滿，另一邊順帶說說領導的壞話。等大家在KTV磨蹭個把小時，心中的怨憤都平息之后，已婚的通常就會再找個居酒屋喝點燒酒，吐槽下自己的孩子和妻子，最后回家；而剩下的單身則會去酒吧獵艷，找到目標的就去附近的Motel享受魚水之歡，找不到目標的就和基友滾回出租屋，若是寂寞難耐，明早或許就有人菊部有血了。

　　即便是這種社交Party，也會遵循這種“三輪制”的儀式，畢竟日本人的儀式感是很嚴格的。再說了，儀式感這種東西宣傳好了，就會變成一些不懂事國人口里極其羨慕的“日式工匠精神”。

　　通常在社交Party結束之后，核心人物或有重要事情要談的人都會轉移去銀座的CLUB；其他人則會轉去歌舞伎町的女公關店。由于林俊秀已經成年，所以理論上去這些場所已經不是問題，挺多就是被人詬病和沒喝酒之類。不過以TBS電視臺、東寶和電通三家的實力，壓制掉這些負面新聞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只是林俊秀還要參加東寶方面的宴會，所以只好跟TBS電視臺和電通方面的人致歉。而看著站在林俊秀身邊的長澤雅美，這些久經歡場的老頭子們哪里還不明白。人家小年輕有佳人陪伴，當然不樂意和自己這幫老頭喝酒。于是大家都只是拍拍林俊秀的肩膀，然后流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東寶現在這么著急拉攏林俊秀自然是因為林俊秀的電影能夠賺錢，日本的電影界在驚艷地出現了黑澤明和小津安二郎等大師之后就迅速地沒落了。先是淪為香港電影的最大海外票房，后又淪為好萊塢的最大海外票房，本土電影算是徹底玩完了。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能賺錢的電影導演，東寶自然要死死地拉住才行。

　　畢竟當年的日本電影五兄弟，除了小弟日活沉迷拍攝各種不大好公開上映的電影之外，其他三位兄弟還是有拍攝商業電影的。而這三位兄弟中，可能只有想著拯救人類拯救日本電影的松竹暫時還沒想到救人也是要錢的。沒有斯塔克工業，托尼這輩子也變不成鋼鐵俠。

　　因此目前真正和東寶爭奪林俊秀的主要是東映和角川，其中角川可能是最大的敵人。因為角川除了有電影公司之外，人家也有出版公司，基本就是上下游通吃的那種。

　　除了這明面上的敵人之外，索尼、環球和華納這些海外巨擘也在虎視眈眈呢！索尼音樂和林俊秀的關系那是非常鐵的，天曉得哪天索尼影業會不會借著索尼音樂這個弟弟的手將林俊秀拉走。還有華納和環球，這可都是好萊塢一等一的電影公司，哪個亞洲導演能拒絕好萊塢的誘惑。因此東寶才期待林俊秀能和自家的小公主長澤雅美有點啥，如果能變成自己的女婿那就最好不過了。

　　“林老師，能邀請您來這里小酌，真的是敝公司的榮幸。”在銀座一個不起眼的小型俱樂部里，東寶公司的社長正一臉諂媚地對著林俊秀恭維道。

　　在日本，創作者與表演者那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表演者再到極致也很難讓資本對你諂媚，但是創作者卻可以。東寶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林俊秀完全可以在國際影壇持續產出五十年以上。如果東寶抱住了這支金大腿，那就意味著未來五十年的收益就穩妥了。只要你能給資本帶來足夠的收益，資本就永遠愛你。

　　“這是老板娘每年特制的青梅釀，如果不是聽聞林老師來了，她可沒那么輕易地端出來呢。”

　　“哪里，哪里，林老師能蒞臨敝處，真的是讓這里蓬蓽生輝呢。”徐娘半老的老板娘輕笑道。

　　然后不著痕跡地給所有人倒上了酒。淡黃色的酒液在潔白如雪的瓷器里輕輕搖晃，燈光也在酒中醉了。

　　和歌舞伎町那邊充斥著年輕男女不同，能夠在銀座擁有一家俱樂部的媽媽桑至少都是五十歲以上的年紀。而且這里的俱樂部里有不少女孩子都是來自早稻田、慶應、上智，乃至于東大的高材生。畢竟能夠在這里消費的男性當然不僅僅是沖著美色而來，他們在這里渴求的只是一處可以暫時放松的港灣。

　　而要和這些人聊上幾句，沒有足夠的知識儲備是不行的。一個受歡迎的俱樂部媽媽桑，她每天看的報紙和雜志數量可能比電視臺的新聞女主播還多。也就是這種看上去平淡無奇的媽媽桑，她的手機里可能就有東京都知事、日本國會眾議員、首相的私人聯系號碼。

　　雖然林俊秀和東寶的這些高層也是第一次私下喝酒，但在媽媽桑的交際之下，整個聚會居然一點都不冷場。而在東寶高層的試探下，林俊秀也大概聽明白了，那就是東寶公司打算包下自己以后所有電影的發行工作。如果林俊秀身處中國的話，肯定要冷笑著拒絕。但在日本的話，林俊秀還真沒拒絕的資本。

　　日本的電影產業早在美國爸爸的蹂躪下成為好萊塢電影的傾銷地，中國電影或許在軟件方面還有差距，但是在硬件和資本方面真的沒有什么劣勢。只要有資本和硬件條件在，中國電影與美國電影分庭抗禮那只是時間問題。但是日本可沒有這么這個條件，且不說日本的資本已經被美國吸得干干凈凈的，連日本電影界都沒有韓國電影界那么硬骨。至少韓國電影人敢以死來逼迫韓國政府讓步，最終給予韓國電影足夠的保護，給韓國電影人留下奮起直追的緩沖時間。

　　但日本沒有這樣的資本，所以林俊秀知道自己在電影市場壓根沒有多大的作為。至于沖擊海外市場？以日本政府的作死程度，隔壁的韓國和中國會給日本電影放行么？如果瞄準美國爸爸的話，呵呵，偶爾讓美國爸爸嘗嘗鮮還是可以的，真要跳起來挑戰美國爸爸就要被摁死了。

　　因此林俊秀倒是不覺得賣身給東寶公司有什么不好的，至少這是一張長期飯票不是？但是賣身也要賣個好價格，而且還要留下一些機動條款來保護自己，免得自己哪天拍不動了就被一腳踢開。

　　不過今晚的目的還是談意向，真正的細節肯定是要交給雙方的律師去談的。而林俊秀對東寶的誠意也表達他的善意，但是他卻沒有將話說死。要知道，東映和角川這兩家公司也在背后接觸林俊秀。

　　不過角川不是林俊秀的備選方案，因為角川涉及出版業務，勢必會要求林俊秀將自己在文藝春秋出版社和講談社的出版業務移籍過去，這可不是林俊秀的風格。雞蛋絕對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哪怕這個籃子是金條編織的也不行。因此真正在背后出價的公司其實就只有東映了。

　　東寶是經營劇場出身，所謂的東寶其實就是東京寶冢的意思。東寶后期除了是電影公司之外，也是富士電視臺的成立發起人和初代大股東。而且東寶因為帝國劇場的經營權問題結緣杰尼斯事務所，因此很多人猜測東寶可能也是杰尼斯的股東之一。所以林俊秀最初與東寶的合作基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而東映則是東京映畫的縮寫，也就意味著東映最早是由電影制片公司出身。不過后來東映當然也涉及到劇院等業務，同時也是朝日電視臺的成立發起人和初代大股東。

　　原本東寶主打喜劇片，而東映主打時代片，這兩大題材都是日本社會的主流電影，故而這兩家的收入是壓過五大中的另外三家，一度有著日本“米高梅”和“派拉蒙”的美譽。但是奈何東寶布局院線比較早，旗下電影院都是東京都的精華地段，再加上富士電視臺的廣告爭氣，讓東寶開始有錢任性起來。

　　先是涉及家庭倫理片題材，將松竹映畫給打自閉了，差點學日活轉行去拍粉紅電影了。緊接著東寶也開始在時代片市場與東映一較高低，雖互有勝負但是奈何東寶后來手握哥斯拉、機器貓、柯南等一系列劇場版超強IP。最后一度有國人誤以為東映是東寶旗下子公司，覺得東映其實是東寶映畫的意思，真的是將東映給郁悶壞了。

　　當然，東映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人家也是有底蘊的。而且東映在后期發展里也抓住、這些強IP的劇場版改編權，所以東寶和東映的戰爭還是要繼續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