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輪,第一
清脆的琴聲變得斷斷續續，處處都充滿突兀的斷層。
完美流暢的樂曲，此時滿是丑陋的缺憾。與其說是樂音，不如說是噪音，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世界之中，體驗者們眼前彈鋼琴時的指引，驟然間變得虛幻，然后消失無蹤。
在貝多芬察覺到自己聽力障礙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世界的色調都為之一變，籠罩上了一層灰色的陰霾。
進入世界體驗的評委們，這時候才終于看到，安德烈要在這個世界中展示的主題。
”命運…拋棄我了么？“
“命運，拋棄我了么！”
貝多芬發出了慘笑。
體驗者們看著這個才華橫溢的音樂家狂亂地彈奏著鋼琴，雙手顫抖，奏出刺耳的音符。
往昔心曠神怡的演奏練習，此時成了折磨。
之前有多么意氣風發，受到多少人的稱贊，當命運轉折的這一刻到來時，所有美好的東西，轟然…破碎！
剛剛正在皺眉，覺得安德烈沒有把握住主題的評委們，此時的目光都露出了駭人的神色，安德烈架構出的這個世界驚艷到他們了。
”所謂的悲劇，就是將一切美好的事物撕碎給人看。他所呈現的這一幕，實在太有悲劇感了。“
“我發現了，斷續的琴聲、消失的指引、陰霾的光線…一下就營造出一種絕望壓抑的氛圍。基尼爾斯做到的事情，安德烈同樣做到了，哪怕是我也覺得情緒被牽動了。”
冕下們繼續著接下來的劇情。
鋼琴，他們已經完全不會彈奏了。
安德烈設置的指引消失后，鋼琴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完全陌生的樂器，憑著短暫的了解根本無法演奏。
同時，他們能聽到的聲音也變得極為微弱，四周一片寂靜，夾雜著的只有斷斷續續的耳鳴。
這種感覺，他們也無法再彈奏鋼琴了。
對于貝多芬的絕望，這里的冕下們可以說是感同身受。
“失去了聽力的音樂家啊，明明之前，我還能夠享受樂曲的美妙。但是現在，失去了聽力和指引，我對彈鋼琴這件事都恐懼無比。”
“那這個主人公，到底會有多絕望多恐懼呢？”
“真是命運弄人啊…“
而此時，在金雀花展覽館內。
基尼爾斯同樣在世界共享儀中看到了安德烈上傳的世界，他也正在體驗著這個名為《貝多芬傳》的世界。
而他的表情，似乎更受觸動。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世界的故事…好熟悉。
這，不就是基尼爾斯自己的故事么？
是巧合？
還是緣分呢？
當年的基尼爾斯，師從金雀花王國的極冕下，也被稱為王都乃至金雀花王國這一代最天才的架構師。
聲望，地位…
所有的東西，他都擁有了。
但接下來，命運同樣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極冕下在一場關系到王國尊嚴和利益的比賽中慘敗，不但讓金雀花王國顏面掃地，還讓下了重注的王國損失大量資源。
這次失敗后，極冕下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冕下稱號被剝奪，他本人也在不到一個月后自殺。
而基尼爾斯的命運，也在那一刻徹底變化。
作為極冕下唯一的傳人，他被逐出王都，被架構師這個圈子排擠針對，蝸居于邊陲小鎮，完全看不到未來在何方。
一代天驕，落魄不堪。
也是因此，基尼爾斯更能感覺到，《貝多芬傳》世界中那種錐心刺骨的痛苦和絕望。
與其說是在體驗貝多芬的經歷，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在體驗自己過去的經歷。
“貝多芬，他會怎么做？”
評委們和基尼爾斯都迫不及待地繼續體驗了下去。
而他們看到的，則是一連串觸目驚心的失敗。
聽力障礙的貝多芬，越來越難以完成演奏。
無比熟悉的鋼琴，變得如此陌生，以至于難以掌控，讓他預定的音樂會成了一個笑話。
到處都是對他的嘲笑。
落魄、痛苦，就是現在的貝多芬。
而他深愛數年的女人，也在這段時間離開了他，投入了他人的懷抱。
這是壓垮貝多芬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之后，他在認真考慮自殺的事情，并在一個晚上給自己的弟弟寫下遺書。
“我不知道命運為什么會如此捉弄我。”
“如果這就是命運想要的，那我…”
貝多芬惘然地看著窗外的湖水，升起了跳入其中的念頭。
金雀花展覽館中。
基尼爾斯攥緊了拳頭，心神完全被牽動。
自己的經歷，自己的絕望涌上心頭。
不甘心，他也不甘心。
“不能輸啊，不能。”
“要贏，你一定要贏！”
“我要看著你贏！”
風吹過窗戶，窗簾揚起，拂去了鋼琴琴鍵上的灰塵。
貝多芬重新打量著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老朋友。
“再彈一次。“
“最后一次。“
操控權交給了體驗者們，他們操控著角色坐在鋼琴前。
貝多芬的嘴里咬著一根連接著鋼琴的木棍，靠這樣獲得一點微弱的聲音。
體驗者們能聽到的同樣就是這么微弱的聲音，他們眼前，消失已久的指引再度浮現，模模糊糊地引導他們去彈奏鋼琴。
叮叮當，叮叮當…
手指舞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隨著體驗者們的彈奏，眼前籠罩的灰色陰霾，一點一點地退去。
黑白的世界再度變成了彩色，進入世界時聽過的琴聲，從第一首曲子開始重復。
當貝多芬最后一次彈奏的樂曲結束時，月亮已經轉過了角度，一片黑暗漸漸吞沒了照進來的月光。
“就這樣結束了么？”
這是貝多芬在問自己，也是體驗者們在問。
“我不能再彈琴了么？”
“真的不能了么？”
貝多芬抬起頭來，注視著眼前漫上來的黑暗。
然后他的手指，敲下了雄壯的音符。
“如果這就是命運想要的，那我…就扼住命運的咽喉！”
氣勢磅礴的交響曲，轟然奏響！
體驗者們眼前的場景開始虛化，安德烈所架構的最后一個場景浮現。
那是維也納音樂廳，貝多芬歷史上最后一次音樂會的舉辦地。
那個晚上，貝多芬以四支全新的交響曲，在音樂史上留下了一個偉大的名字。
最后一個音符奏罷，評委們已經退出了世界共享儀，但卻好像還沉浸在那不屈的怒吼之中。
“面對命運的捉弄，也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這真是一曲勇氣的贊歌。”
“最后的光影處理，從灰色到彩色再到黑暗再到曙光，將絕望到希望的轉化表達的淋漓盡致，簡直能被寫進教科書了。”
“尤其是最后那交響曲奏響的時刻，那曲子真是雄壯，讓那種對抗命運的悲壯感覺提高了至少五成！”
評委們對視一眼，這一刻，他們是真的感覺犯難了。
“基尼爾斯的世界很出色，但安德烈的世界同樣不遜色分毫。”
“這一輪的第一名，應該是要從他們之中選出了吧。”
“只是該選誰呢？”
半晌后，評委們齊齊呼出一口氣，做出了各自的決定。
“第一輪的第一名，是…”
此時，金雀花展覽館內。
基尼爾斯體驗完了《貝多芬傳》，久久不能言語，感覺一股力量在心中激蕩。
半晌后，基尼爾斯大步走到了安德烈的面前，目中光彩涌動。
“謝謝你的世界，真的謝謝。“
”第一輪的第一名，是你的，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