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十分鐘的朋友
實際上，兩個人并沒有走遠。
或者說，只是從緊急出口的通道里走了沒幾步，麻生織就停下了腳步。
她背對著神宮千雪，消瘦的肩膀微微抖動著，兩只白皙的手在裙擺兩側攥得很緊。
麻生織不該如何面對身后的這個男人，甚至于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想要開口趕走他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只感覺好像嘴巴一張，就要哭出來似的。
這個曾經讓自己的驕傲被撕碎在地的男人，又一次在舞臺之上粉碎了自己本就不大的自信心。
他一定覺得很好笑吧？主動發起挑戰的我，信心滿滿的我，竟然出現了如此低級的失誤。
麻生織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他，生怕看到那雙記憶中充滿冷漠的眼神。
神宮千雪見她沒了動靜，嘆了口氣，默默打開了王家衛風格對話卡。
一種奇特的感覺籠罩了他的全身，仿佛不吐不快般，將心里原本安慰的想法，化作了一段長長的話。
“曾經你問過我，能不能成為我的朋友，雖然不知道你現在是怎么想的，但......”
麻生織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本能的抬起頭，才發現神宮千雪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旁。
神宮千雪抬起了左手，專注的看著手表。
誰想和你做朋友？麻生織銀牙緊咬，心里五味雜陳。
“五號，九月五號。二零一九年九月五號下午六點之前的十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十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神宮千雪的話讓麻生織一愣，她還是頭一次聽到眼前的家伙說出這么長的一串話，而且.....這一句話十分的晦澀難懂，讓她不知所措，這一愣，就默許了眼前的家伙，成為了他口中的十分鐘的朋友。
“作為陌生人的我沒有資格對你說的話，我會在這十分鐘里說完，因為在這十分鐘里，我們是朋友。”
神宮千雪在麻生織的有些莫名注視下，表情平靜的繼續開口：“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人們開始在任何已知的東西上都賦予一個極限。”
“裝可樂的罐子只有330毫升，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就連人類自己，也被人類自己賦予了極限。”
“在一九六八年之前，人們說，人類肌肉纖維所能承受的運動極限絕對不會超過10米/秒，所以，人類100米跑的最快時間不會低于10秒。”
“實際上一個可樂罐的最大容量比330毫升更大，時間只是個人類賦予萬物變化過程的量詞，人類在一九六八年就跑進了百米十秒。”
神宮千雪勾起嘴角，看著一臉呆滯的麻生織，繼續說道：“當你開始懷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有用時，你就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達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極限。”
“可好笑的是，是誰賦予了這個極限呢？”
神宮千雪伸出手，指了指麻生織：“是你自己。”
“就連一罐可樂——寫著容量三百三十毫升的可樂，其罐子內蘊含的可樂也未必達到了三百三十毫升的容量，更別提超出罐子被賦予的極限。”
“而你，為什么要在還可以變得更好的時候，就認為自己到達了極限了呢？”
神宮千雪看著麻生織的眼神有些變換，陷入了沉思的樣子，笑著攤了攤手：“如果不是努力，十年前的你甚至沒有資格和我一起合奏，更不可能成為我十分鐘的朋友。”
“所以有的時候我才會覺得人真的很滑稽，說著自己是萬物之主，卻和一罐可樂一樣，甚至連一罐可樂都不如。”神宮千雪忽然話題一轉，將話頭轉向了自己。
“其實我很羨慕你，還有值得去努力的東西。”神宮千雪在麻生織的注視下，自顧自的往前走著，推開了緊急通道的大門，大門外，是通往操場的路，陽光從門外照射了進來，將通道照得很亮。
神宮千雪雙手插袋，留給了麻生織一個挺拔的背影，夏日的風并不寒冷，穿過他吹到麻生織的臉上時，還帶著一股只屬于他的香氣。
“曾經我以為，一個人能有很多別人很羨慕的東西，他就是快樂的。”神宮千雪抬頭看著天空，表情憂郁：“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一個人得到的多，也會失去的多。”
神宮千雪回頭，看著麻生織：“我直到不久前才發現，不是個每個問題，都要有一個答案。因為當你在發問的同時，心里就已經有了結果。”
“想想也很可笑，一個從來沒有努力做些什么的人，竟然在告訴著另一個人努力的意義。”
“不要去問我努力的意義，因為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
“哪怕明天有人告訴我，我所經歷的這一整個人生只是一場夢，我所生活的世界，只是一本撲街小說里虛構的，我也會相信。”
“我還會告訴他，在這本書的第五十二章里，我和一個叫麻生織的女人，做了十分鐘的朋友。”
神宮千雪在陽關下緩緩回頭，對著滿臉寫的都是‘懵’的麻生織輕輕開口：“十分鐘就要過去了，現在是二零一九年九月五號下午六點之前的最后三十秒，因為你，我會記住這十分鐘，記住我有一個十分鐘的朋友。”
神宮千雪走了。
雙手插袋，步伐不緊不慢，背影在即將落在西方的太陽的照射下，顯得格外修長。
麻生織一言不發的看著他走遠，許久，忽然笑了。
她邁開腳步，走出去后，重新關好了緊急通道的門，對著神宮千雪離開的方向，聲音清冷的呢喃：“笨蛋.....你走反了。”
轉身，朝著神宮千雪的反方向走去，心里的委屈與郁悶，自責與自卑，卻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凈。
一想到自己仇恨了十多年，憧憬又遙遠的男人，竟然是個中二病，麻生織就忍不住很想笑。
最后，她干脆笑出了聲。
銀鈴般的笑聲響了很久才消失。
笑聲結束后，麻生織才發現自己竟然笑出了眼淚。
擦掉眼淚以后，她忽然意識到了——她竟然真的記住了二零一九年九月五號下午六點之前的十分鐘。
還有那個當了自己十分鐘朋友，還嘲笑自己像一罐可樂的家伙......真的很特別。
-------
PS：2019年的八月二十四號十二點整我定時上傳了這一章節，既然你讀到了這，那在剛才的幾分鐘里，我們是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所以......你明天會再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