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提琴發出了嗡鳴聲,成為了開始的前奏后。
琴鍵被白皙的手指重重敲下。
小提琴隨著輕快的琴音,發出了悠揚的短音。
“!!”麻生織的雙眼微微瞪大。
他在做什么?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改變了和弦,直接進入了琴譜中靠后的高潮部分。
直接從最激烈的部分開始么?
就不能提前說一聲!
麻生織緊咬貝齒,手指紛飛的在琴鍵上按壓著。
出眾的實力讓她的演奏看起來毫無破綻,也毫無拖累的跟上了神宮千雪的節奏。
不對,什么地方不對?
麻生織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顫抖。
她用余光看了過去,神宮千雪閉著眼,完全沉浸在了演奏之中。
他改歌了?
不對,不是改變了曲調,而是......
麻生織重重的按下了琴鍵,手指在空中仿佛留下了殘影,一連串的音符響徹了房間。
而后,小提琴仿佛一把利劍,撕裂般的聲音割碎了空中琴音留下的所有余響。
他是想壓制我?
麻生織腳下用力的踩著踏板,白的反光的額頭上,一滴汗水清晰可見。
而小提琴原本的主人早已變得呆滯了起來,他看著神宮千雪和麻生織兩人的演奏,一時間,竟然連呼吸都不敢出聲:這,這還是我的小提琴嗎?
鋼琴聲愈發高亢激昂了起來!
果然!果然是麻生學姐,這已經不僅僅是在按著琴譜在演奏了,這是完全將鋼琴變成了自己的武器!
學姐......在以怪物一般的速度消化著這首曲子!完美!不,不只只是完美,這原本是交響曲的曲子,在她的手里,仿佛變成了鋼琴的獨奏!
“吱!”
刺耳的小提琴音仿佛自天外飛來,毫不留情的割裂了原本的鋼琴聲。
不是割裂!
是融入!
不!是領導!
男生張大了嘴巴,手都在不自覺得微微顫抖。
眼前這個拿著自己小提琴的男人,竟然不比麻生學姐差!
不,在音樂上,他甚至表現的比學姐更出色!整首曲子在合奏之后就發生了變化,曲子的構成,緩急,和原曲已經相差了許多!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高大英俊的男生做到的!他竟然在領著麻生學姐向前推進著,不,他還在變得更可怕!
這是在干什么?這是一首交響曲啊!
怎么能靠著兩個人,仿佛劍客過招一般的廝殺,就徹底填充的滿滿當當?
“可惡!”
麻生織的汗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整個人的專注度已經達到了極限。
專注!再專注一點!
只要一個音沒有跟上,就會成為這場合奏的瑕疵!
就會......輸!
神宮千雪完全專注在了小提琴的聲音里。
回憶中,四月是你的謊言里,這是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唯一一首合奏。
四月是一個悲劇,但這首歌,不應該是。
是新生!
是蛻變!
在快一些!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原曲熱情與憂傷并存,抒情與嘆息同在,但在此時,他不斷地循環著,加快著,將原曲破壞的支離破碎。
神宮千雪已經完全沒有按照琴譜繼續走了,他右手的琴弓反復拉動著,左手手指飛快的切換著和弦。
他的琴弓仿佛變成了指揮家的雙手,而鋼琴聲急促中帶有一絲岌岌可危。
“到此為止吧。”
神宮千雪閉著眼,手上的琴音愈來愈高,直到小提琴發出哭泣般的嘶鳴,宛若鳳凰破殼而出。
而麻生織敲擊著琴鍵,從一個八度到另一個八度的鋼琴琴鍵急轉直下,就像鳳凰降生前的死亡。
只是在原曲中,這本是最巔峰的,矛盾的高潮。是曲子里針鋒相對的落幕。
但在此時,那小提琴所展現的熱情,陽剛,與澎湃的生機,徹底碾壓掩蓋了一切。
當鋼琴聲到達低谷消失不見。
小提琴發出了最后的蜂鳴。
刺耳的,像是一把梟首的利劍。
麻生織愣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一滴汗珠,滴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之上。
我竟然......跟不上?
竟然被......這家伙牽著完成了這次合奏?
神宮千雪放下了小提琴,微笑著將小提琴遞給了身后的男生,同時,從他的手里拿出了之前被麻生織丟出去的手機。
而男生,慌亂的接過了小提琴,眼神,卻已經沒有了不滿,剩下的,只有崇拜:“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神宮千雪搖了搖頭,沒說話。
男生嘆息道:“也是,這種水準,離我還是太遠了。”
說完,他抱著小提琴,轉身離開,表情,說不出的悲傷——像這樣的水準,也許我一輩子都達不到吧?
“嘎吱......”
麻生織牙齒緊咬,抬起頭,盯著眼前的男人。
神宮千雪臉上那淡淡的笑意,平靜地眼神,不知為何,卻讓麻生織感到一陣無比熟悉的恐慌感。
她死死盯著神宮千雪,腦中,忽然浮現了一個人影。
“嗞!”
椅子被她起身的動作帶動,向后推動,發出了有些刺耳的響聲。
麻生織走到神宮千雪臉前,越走越近,直到她幾乎和神宮千雪臉對著臉:“原來是你!”
“終于找到你了!”
麻生織看著眼前表情似乎有些錯愕的男人,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名字此時頓時無比清晰,心中無名怒火熊熊燃燒著:“神宮千雪!”
你認識我嗎?
神宮千雪眨了眨眼。
麻生織伸出雙手,抓著他的衣領,將他推在了墻上,語氣冰冷,決然:“十一年前OSAKA的鋼琴大會。”
OSAKA的鋼琴大會?
神宮千雪仔細回想著,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所以呢?
你是誰?
麻生織看著他茫然的眼神,心里隱隱有些悲哀:原來,我在你的腦海里,竟然一點點印象都沒有?!
“你和以前相比......真是一點都沒變。”麻生織松開了雙手,一雙眼睛隱隱泛紅:“這次又是我輸了,但我一定會贏回來。”
“我會拼盡全力的練習這首曲子,一周以后,絕對不會讓你贏得這么輕松了!”
麻生織咬牙切齒的模樣讓神宮千雪當真是有點無奈。
他真不記得有什么辦法嘛。
所以,也只得給了麻生織一個肯定的眼神,并且認真地點了點頭,輕聲回應:“好。”
不帶絲毫火氣,仿佛被人質問,怒視的人,不是他似的。
風輕云淡。
神宮千雪看著一臉悲傷和憤怒交錯的麻生織,眨了眨眼,心里嘆了口氣,沒說什么,拿出手機,手指敲擊著鍵盤,心中有些抱歉。
也是自己做的太過分了,用這樣的方式對她進行壓制,對于一個驕傲的鋼琴手來說,無異于是被扇了一耳光。
而且,她以前好像見過自己,還被自己傷的不輕的樣子。
不能說話,就編輯個信息,把事情說清楚吧。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她長得還這么像自己未來的女朋友。
嗯,就這么辦了!神宮千雪飛快的編輯著文字。
而麻生織見此,只感覺渾身無力。
跌坐般的坐在了歪斜的椅子上,自嘲一笑。
“原來,我一直追逐的人,憎惡的人,竟然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麻生織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那時的自己,是遠近聞名的鋼琴天才。出身鋼琴世家,母親是享譽全球的鋼琴大師,誰都認為,她,麻生織,注定是下一個霓虹鋼琴界的驕傲。
直到那年,那一場鋼琴大會。
那個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少年,輕而易舉的,用一場連母親都贊嘆不已的演出,碾壓了自己。
將自己的驕傲,自豪,撕毀的一干二凈。
“我,我能和你交朋友嗎?你,你能教教我彈琴嗎?”那時的自己,是這么鼓起勇氣的吧?
麻生織看著不遠處低頭扣動著手機的神宮千雪,仿佛又見到了那個時常在噩夢中出現的少年。
少年淡淡的笑著,眼神卻平靜如一潭死水,他伸出手,像哄小孩似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一言不發。
“不,不行嗎?”那時的麻生織,低著頭,和如今一樣,眼眶泛紅。
而少年的母親和自己的母親交談時說出的話,更是讓麻生織不能理解的同時,深感絕望。
“他下個月還要參加小提琴大會呢,估計沒時間和織一起練鋼琴啦。”
“他?他學鋼琴大概學了半年吧。”
“是啊,有時候我也好奇這小家伙是怎么學的,可能是繼承了我的天賦吧,哈哈哈。”
只是半年的鋼琴實力,就將自己從小到大,數年的積累,碾壓的一干二凈。那時的麻生織,不知緣由的,感到了一陣憤怒和自卑。
于是,她對著比自己還要少一歲的少年,發出了尖銳的喊聲。
“不想就算了,我,我才不要和你當朋友!”
“下次比賽的話,我一定會贏!我會更努力的練琴的!”
那時的自己,竟然有自信在這個怪物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麻生織還記得當時自己都快哭了,卻還故作兇狠放著狠話的模樣。
呵,在這個男人眼里,一定很滑稽吧?
畢竟,直到離開,他都沒有和自己說過哪怕一個字。
只是用那該死的微笑,肆無忌憚的看著自己。
混蛋!
麻生織的指甲,幾乎被她用力的按進了白嫩的掌心,曾靜的日子里,無數次在夢中夢到過神宮千雪那張平靜的臉,也讓她在數不清的半夜驚醒后,坐在鋼琴前咬牙切齒的拼命練習。
眼前那個終于從手機上抬起頭的男人,臉上掛著的微笑,和那平靜地眼神,與曾經記憶中的樣子,一般無二。
混蛋啊!
不要再嘲笑我了!
不要再......無視我了!
她情緒失控的站起身來,看著神宮千雪伸來的手機。
淚眼模糊的她根本看不清刺眼的屏幕上到底寫著什么。
“我會讓你記住我的!”
聲嘶力竭的哭喊之后。
麻生織奮力推開了他的手,不愿意讓他看見自己此時脆弱不堪的模樣,小跑著,沖出了練習室。
而神宮千雪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機摔落在地。
上面寫著:
“呃,雖然不記得我們什么時候見過,但是,如果對你有什么困擾的話,對不起,我只是不善于開口交流而已。”
“還有,我們能做個朋友么?”
屏幕在地板上發生了碰撞,蜘蛛般的裂紋讓所有文字都變得支離破碎了起來。
撓了撓頭,神宮千雪苦笑著嘆了口氣。
撿起手機,塞進褲兜。
“她好像哭了吧?”
無語的抬頭望著窗外的白云,不就是讓我記住你嘛,我現在就記住了,麻生織,黑長直,臉美腿好看的大美人,就是脾氣差了點。
“又是一個因為我而莫名心碎的少女啊。”
神宮千雪收回了視線,轉身,表情平靜地離開。
就不問她要修理費了。但是,好感度-1!
等到誤會解除,她還是會老老實實的愛上自己的。
這一點,神宮千雪有著謎一樣的自信。
畢竟......
呵,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