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我決定
2010年7月7日中午，謝候吃過午飯，休息片刻便讓司機載他到步行者的訓練中心。
此時，選秀大會已經結束，自由市場火爆開幕，每天都有重量級的消息出現。
諾維茨基留守達拉斯不出意外，皮爾斯與西部某支球隊眉來眼去，雷·阿倫被諸多球隊哄搶。
組成三巨頭三年，凱爾特人宣告沖擊冠軍失敗。現有的框架不足以奪冠，就推倒重建，果斷和干脆。
自由市場最大的幾條魚仍沒著落。
謝候、詹姆斯、韋德、安東尼，他們四個人，都沒宣布。
有關方認為韋德有可能會和騎士續約，但到處招募球員無功而返的他是否會心灰意冷萌生去意卻是難以預知的。
“謝先生，您在這里太有人氣了！”
謝候的司機感慨，他們每走一處地方就能看到許多的海報高掛城市周邊。
“誰說不是呢。”謝候實在地說。
司機話不多，隨便幾句話打破沉默便不說其他的了。
他將謝候送到訓練中心外停住。
謝候下車，他發現這里聚集了無數的球迷和記者媒體。
就人流量來說，他感覺圍住訓練中心的人可能要以萬計。
“亞瑟，你真的要和勒布朗聯合嗎？”
“紐約是你的理想下家嗎？”
“你最終的決定是什么？你是否會像LBJ那樣通過ESPN的直播來公布你的決定？”
那可能是謝候最不能理解詹姆斯的一件事。
這里有個問題是，ESPN什么要直播一名球員的簽約？歷史上還有些值得直播的轉會/續簽時刻，比如1968年張伯倫交易、1975年天勾轉會湖人、1995年喬丹復出還可以理解。
媒體可以直播已經即成事實的新聞發布會。但是......直播一個人做決定？你們瘋了嗎？腦子有毛病吧？
他一句話也沒回答，穿過人流，進入訓練中心內部。
這里，只有步行者的工作人員，沒有球迷，沒有記者。
繼續向前，謝候閉著眼都能摸到伯德的辦公室。
七年間，他無數次從這里進進出出，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他最后一次來到這里嗎？謝候輕哼一聲，誰都看不出他的想法，平時與他相熟的工作人員對待他也是抱著謹慎的態度。
他們不知道再過一會兒，謝候將以什么身份離開。
謝候走進步行者的總經理辦公室，這里，有拉里·伯德，有他手下的員工，有球探，還有一疊疊讓得人頭疼的資料。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謝候笑道，“要不今天的會談就取消了吧，我直接宣布我的決定？”
伯德問了句：“我們是你最后一家要會面的球隊嗎？”
“嗯。”
“既然是最后，那就不要太草率。”伯德對辦公室內的員工說，“請你們回避一下吧。”
辦公室里的人陸續走出辦公室，只剩下謝候和伯德兩個人。
“想喝點什么？”
“有開水就再好不過了。”
“美國人不喝開水。”
謝候傲慢地說：“為了討好我連提前準備開水都做不到嗎？拉里，我對你很失望，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總經理，你知道唐尼在談判的時候給我準備了什么嗎？”
沃爾什能給他準備什么？伯德不介意猜一猜：“美好的藍圖？和印第安納相比，紐約的優勢？你會有多少幫手？你的價值會以幾倍上升？”
“當然，這些都有，但他還特別貼心地給我準備了白開水！”謝候剛進來就把伯德氣到了，“他讓我有種回到家里的親切感，從你我見到的第一面開始，你就輸給他了。”
伯德身經百戰見得多了，卻沒見過如謝候般談判的人。
他真的有誠心談判嗎？還是故意找茬，臨走前惡心一下我？
伯德對謝候可以做出多無聊的事情的不確定，只好先假設他沒這么無聊。
聽著謝候的話，他淡淡地回一句；“那么，杰里·韋斯特有給你準備白開水嗎？”
謝候心一跳，“你這轉進如風的談判方式是跟誰學的？”
伯德不明白不想打岔，他淡定地說：“我想你在杰里面前應該不會計較白開水，他也不會提前給你準備白開水，因為他和我一樣惡心那玩意兒。”
“這不一樣，雖然你們都是老頭子，但他72歲，你54歲，從輩分來說，你得叫他叔叔。他是個老糊涂了，我可以接受他犯一些錯誤，但你不一樣，我們認識這么久，你居然不知道我在你這里只想喝白開水，現在是你要賣力討好我的時候，你看看你這是什么態度？你真的想留下我嗎？”
謝候表現得越來越像是臨走前來惡心人一把的混蛋。
伯德則決心將話題引回正軌：“老糊涂？你口中的老糊涂，正在組建一支80年代以來最有統治力的球隊，你確定他是老糊涂？”
伯德忽然打出明牌，將話題拐回來，讓謝候不知道從哪里杠起。
“80年代以來最有統治力的球隊？”
“如果有一支球隊能夠同時湊齊你、勒布朗、卡梅隆，我相信那就是歷史上最有統治力的球隊。無可比擬。”伯德的話夾槍帶棒，“就像夢之隊在兩年前的奧運會那樣充滿統治力。”
那屆奧運會，受傷最深的是謝候。
伯德此言，揭出了謝候的老傷疤。
“我？你憑什么說我要和勒布朗、卡梅隆他們組隊呢？”謝候正經起來了。
談判直到此時才開始，多虧了這個混蛋。
伯德咬牙，臉上是平靜的，“你應該坦誠一點，亞瑟，全世界可能只有你不知道你們的事情已經被公之于眾，那已經不是秘密了，勒布朗許給你的好處，你們想要統治聯盟的欲望，史無前例的三巨頭齊聚洛杉磯，難道不是嗎？”
“你希望通過走捷徑統治聯盟？”
“我走過最艱難的路。”謝候看起來決心離開了，“我為步行者帶來了四座總冠軍，我創造過奇跡，也經歷過失敗，我知道我留在這里的意義還有多少，如果我要去洛杉磯，難道有人會指責我嗎？我可沒有兩手空空地離開，我留下了四座冠軍，我去那里，是要教導那兩個從未成功過的家伙如何奪冠，即便我今后的冠軍會被認為缺乏含金量，我也不在乎。我有四座重量級的冠軍了。”
謝候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訴伯德，他要離開。
談判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這是你和我之間的談判，我們卻一直在談論洛杉磯的事情。”伯德不想再聊這件事了，“我們決定為你提供一份4年8000萬的續約合同，第三年為球員選項，包含‘不可交易’的條款。”
謝候當場傻眼，伯德在干什么？他失憶了嗎？他們上一秒還在爭論快船的事情，下一秒他就拿出續約合同了。怎么，他們談攏了嗎？
“我是不是應該欣然接受這份合同？”謝候反諷道，“畢竟只有步行者才能提供這份合同——拉里，你憑什么讓我簽下這份合同？”
伯德將合同的草書放到謝候面前，“留下你，不只是我的愿望，也是全隊上下共同的愿望，更是印第安納州600萬居民的心愿。只有留下你，我們才能保持競爭力，因此，我們會繼續以你為核心打造一支冠軍團隊。”
謝候聽他說了半天的廢話。
忽然，伯德的語速變慢，隨即宣告道：“我們已經和雷·阿倫達成2年1600萬的口頭協議，如果你留下，他會成為你的臂助之一。”
謝候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伯德能從一眾球隊的手中搶下雷·阿倫，是他沒想到的。
一個雷·阿倫可能改變不了步行者缺乏即戰力的事實，但伯德所做的一切無不表明，他們絕不想混吃等死，浪費他的巔峰期。
以步行者的球市和狀況，能以這么一份算得上廉價的合同搶下雷·阿倫，交易評級可以評個A。
謝候的心中在微笑，至于他的臉上，常見的笑容消失了。
“你覺得我會為了一個不斷老去的雷·阿倫放棄與勒布朗、卡梅隆聯手的機會嗎？”謝候問道。
“難道你以為洛杉磯是天堂嗎？”
“是不是，得去了才知道。”
伯德冷笑道：“我并不覺得那是個好去處，如果你決心離開，我希望你去紐約。那是一片廢墟，但紐約擁有你可以快速重建，洛杉磯？那里有個在紐約失意的國王，還有個需要吞噬大量球權的得分王，你去了那里，要如何定位？”
“勒布朗承諾以我為核心。”
“哈，你相信？”
“我為什么不相信？他至少比你情真意切，你連一杯白開水都不準備。”
“我他媽給你準備了雷·阿倫！”
“雷·阿倫和勒布朗、卡梅隆比起來算什么？”
他們的言辭越來越激烈，就像兩個對彼此矛盾極深，臨別終于全面爆發的冤家。
伯德必須拿出全部的定力才能控制住內心的怒火。
“去了洛杉磯，你會被如何定位？”不等謝候接話，“我來告訴你！你會打大前鋒，中鋒，而且不是一天兩天，只要你們不散伙，你就一直得打內線，因為你已經證明了你可以打內線！但你我都知道，你在禁區站住的基礎，是你的體重，很顯然，隨著年紀增長，你必然要減重，一旦減重你就打不了內線，屆時你們三人誰去內線？你真的覺得他們會像你一樣去內線卡位，把自己撞得滿身是傷嗎？”
“洛杉磯不是你的最佳選擇，如果你去那里，你會抱憾終生！”
抱憾終生？謝候的腦海中響起了昨天晚上詹姆斯最后說的那句既是勸告，也是要挾的話——我完全可以帶領一支無敵的球隊將你踩扁，但我的決定是讓你加入我。想象一下我們聯手可以完成多少事情，想象一下我們可以開創的未來，如果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我保證讓你抱憾終身！
奇了怪，兩個人都說如果我做錯決定會抱憾終身（生），我該聽誰的？
“如果我留下，難道不會抱憾終生嗎？”謝候正色問道，“我已經30歲了，也許從今年就會開始下滑，繼續留在這里，我還有機會奪冠嗎？難道我要將我的職業生涯統統獻給這里，等到打不動的時候被你們交易出去，落得和帕特里克·尤因一樣的下場？”
“你才30歲，卻已經在考慮40歲的事情了？”伯德被他氣笑了。
“更何況，如果你真的那么擔心，你為什么要增重到110公斤，你就不擔心因為體重過大受重傷就此成為一個平庸的球員？”
謝候道：“我是一個職業球員，只要還在合同之內，球隊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僅此而已。”
“你擔心我等你打不動了把你清理出球隊？那你可曾見過我把杰梅因清理出球隊？你可曾見過安德烈卷入交易流言？現在他們仍然在隊里，杰梅因做出了重大的犧牲，我絕不會清理任何一個有功之臣！”伯德就像在對謝候做擔保一樣。
充滿誠意的合同，積極引進球員補強，善待了對球隊有功的老將...拉里·伯德為了留下謝候，已經做出了他所有可以做的事情。
“如果，我還是想去洛杉磯呢？”
“你會毀掉自古以來的傳統！”伯德憤怒地站起來，他接受謝候離開，也愿意看到他去大城市追逐自己的初心，但他真的不能容忍這個由他一手選中的天才去抱團，“威爾特·張伯倫、杰里·韋斯特、埃爾金·貝勒聯手時，已經全部超過30歲！哈基姆·奧拉朱旺、克萊德·德萊克斯勒、查爾斯·巴克利抱團時，全部都是33歲以上的老頭子！就連加里·佩頓和卡爾·馬龍那兩頭蠢驢都等到快要打不動的時候再去抱團——你、勒布朗、卡梅隆...你們加起來平均年齡只有27歲！你們還有足夠多的時間去為自己爭奪榮耀，就像一群高年級成團去對付低年級，你真的認為這是對的？”
伯德的憤怒反顯得謝候鎮靜：“如果聯盟不阻止，就說明這件事是合乎規矩的，為什么在你口中聽起來那么罪大惡極？時代不同了。就連波士頓和洛杉磯那樣城市間的仇恨消淡了。職業體育里的藍領氣息、老學院派式的死斗、冤家，已經變成謝特、合同、勞資談判、球鞋廣告、宣傳視頻。”
“你怎么還是不明白！”伯德沒想到謝候會執著此事，他曾以為最大的競爭對手是紐約，而今他們卻為了洛杉磯的那堆狗屎爭執了大半天，難道他一直以來都看錯了謝候？
“邁克爾因為有伊賽亞、查爾斯·巴克利、卡爾·馬龍和約翰·斯托克頓為對手才了不起；拉塞爾和威爾特的對抗已經成為不朽的傳說；我和‘魔術師’的對抗互相成就了彼此。從50年代到如今，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所有的巨星，他們只想著擊敗對手，而不是聯合對手，競爭是自古以來的傳統，而你們的所作所為正在毀掉這項傳統！如果我還在打球，我永遠不會選擇和你聯手，聽著，我寧愿永遠不奪冠，也不希望做你的隊友，只有擊敗你這么偉大的球員才能使我興奮！”
謝候剛要開口說點什么，伯德憤慨卻如決堤之水噴泄不絕：“你們的決定會毀掉幾十年來的偉大傳統，也會給今后五十年的年輕人樹立一個糟糕透頂的榜樣！未來的超級巨星在經歷失敗后他不會想著變強，當他們回望歷史，看見你、勒布朗、卡梅隆這些偉大的球員為了成功聚集在一起，他們會放棄作為攀登者努力向上爬！他們會像你們一樣走捷徑，而且變本加厲，不帶有任何心理負擔，長此以往，偉大的傳統必將消失，令人作嘔的抱團會越發盛行！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將為我曾經是個NBA球員而倍感羞恥！”
謝候沉默地站在伯德的面前。
他無話可說了。
伯德的雙眼兇狠地盯著他看：“亞瑟，現在告訴我，你想確立一個什么樣的標準，你想給后人樹立一個怎樣的榜樣，你希望未來的人提起這個夏天發生的故事，會想到什么？告訴我！”
謝候凝重的面孔漸漸和緩下來，笑容恢復了，氣色平靜了，他清清楚楚地說道：“明天我會帶經紀人再來一趟。”
言罷，他轉身離開。
伯德支棱地站著，他的心情還是澎湃的，情緒是激動的，表情卻是驚愕的。他竟然沒反應過來——明天帶經紀人過來，是啥意思...
通常情況下，只有球員要簽約的時候才會這么說。
喔，他是想和我們簽約嗎？伯德恍恍惚惚地想到。
今早和老爹的交談，讓謝候確定了自己想要什么。
此前與伯德的談判，讓他真正地明白了他為何會舉棋不定。
簡單地說，他不喜歡抱團，但洛杉磯快船一旦組成三巨頭，勢必會形成一支史無前例的宇宙戰艦。
謝候沒有信心擊敗他們。
伯德的話，讓他明白，是否戰勝那群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決定，他作為聯盟第一人，面對涌動的暗潮，將如何決定。
他要給后人留下什么？
他要留下什么傳統？樹立什么榜樣？
他希望未來的球迷怎么看待他？
謝候走出了步行者的訓練中心，外面，媒體已經堆滿路口，無數的球迷遙望過來，數萬人將這里圍得水泄不通。
謝候揮手讓媒體不要上前。
他緩緩地脫下了穿在身上的短袖，眾人發現里面還有一件短袖，上面寫著明明白白的幾個碩大的字母：
IStay（我決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