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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年假(1)

  十二月三十日,凌晨五點,羽田機場。

  冬季日短,這個時間天色仍舊昏暗。

  村上悠雙手插進冬衣,坐在椅子上,無聊地望著窗外的飛機。

  “前輩,選一個吧。”

  穿著褐色毛絨長衣的大西紗織,懷里抱著一大堆飲料,俏生生地站在他椅子邊。

  村上悠掃了一眼,把最里面沒喝過的一瓶抽出來。

  “前輩好過分啊!那是我最喜歡喝的口味!”

  負責買飲料的大西紗織,注定不能第一個選,所以她特意把自己最喜歡的,放在最靠胸的位置。

  結果第一個挑選的人,就把它拿走了。

  “還給我,還給我啊!”

  大西紗織像是被搶走奶嘴的嬰兒,右腳跺地,“咿呀咿呀”地哭囔起來。

  “總不能再塞回去吧?”

  聽村上悠這么說,大西紗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臂彎里的飲料——整體結構微妙,稍有不注意,就有全部灑落在地的風險。

  而且塞回去,雖然穿著厚厚的衣服,但一個男人把圓柱體物品塞到自己胸前......

  “那前輩你先幫我拿著,我最后過來跟你換!”

  大西紗織嘟起嘴,打定主意,前輩如果不同意,自己就吵死他。

  “好。”村上悠看透她的小孩子脾氣,嘆道。

  大西紗織美滋滋地抱著飲料走了,過了一會兒,拿著所有人挑剩下的一瓶,從村上悠手里換到自己喜歡喝的。

  村上悠扭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乳酸菌口味。

  五點半登機,七點左右飛機落在旭川機場。

  今天的旭川下著雪,最低氣溫零下十三度,好在不刮風,從東京來的一行人應該可以承受。

  “是雪啊!快看!”

  “好漂亮!”

  “好涼哦!”

  “啊!不要弄到我衣服里啊!”

  擔心天氣是否寒冷的,好像只有自己一個,村上悠看著敞開懷抱,迎接漫天飛雪的女聲優們,忽然意識到。

  他也抬起頭,看向無色透明的北海道天空,潔白的雪花漫無邊際地飄落,美得無話可說。

  上了去新王子大酒店的大巴,因為人數是九,所以村上悠和一個路人坐一起。

  “這是最新款的單反?”上了年紀的路人搭話。

  “是吧。”

  “你是攝影師嗎?經常有攝影師專門在冬天來北海道拍照。”

  “不是,隨便拍。”

  “我年輕的時候也報過私人攝影班,可惜每次作業都墊底,沒有拍照的才能。一個月就放棄了。”

  中年男人又讓村上悠把照片給他看看。

  村上悠拍的正經照片倒是無所謂,但據佐倉小姐所說,相機里有她們拍的、絕對不能給人——父母也不行——看的照片,所以拒絕了。

  兩人聊了幾句,沉默下來,中年男人閉上眼睛打盹。

  前排的女聲優,左側的母女,都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負責記錄全程的村上悠,完成任務式地對前排拍了一張,然后也欣賞起窗外的雪景。

  車快到新王子大酒店時,聊天聊累了、都在打盹的女人們,“哇”地驚呼出聲。

  一側的小女孩甚至準備離開座位,又被媽媽按了回去,只好把小脖子伸得老長。

  酒店門口有人在費勁地掃雪。

  村上悠想起前幾天佐藤良馬來信里的一句:

  一到冬天,光是清理積雪就要出一身的汗。北海道的本地人,不喜歡下雪天,喜歡他們的是游客。

  進了酒店,行禮還沒來得及放下,“我睡右邊”“我睡中間”的吵鬧聲就已經響起。

  這次沒了島崎信長,村上悠一個人睡一個房間。

  他把自己摔在柔軟的床上,準備安靜地休息一會兒。

  “村上!開門!”

  “滑雪滑雪!滑雪滑雪!”

  “前輩!快一點!”

  門被敲得咚咚咚響。

  村上悠起身打開門,看著八個女聲優興致沖沖的臉蛋,就連一向沉穩的中野愛衣也不例外。

  “你們不累嗎?坐了這么久的車?”

  “你也太遜了吧!”

  “男孩子沒精神可不行哦!”

  “意外的不中用啊,明年才到25歲吧!”

  “村上君明明身材很好,還以為會很強呢!”

  女人一扎堆,什么話都敢說。平時她們單獨和村上悠在一起的時候,可不會說這樣的話。

  ......只能去了。

  外面,雪已經變得很小很小。酒店附近就是滑雪場,白天場從9:30—15:30。

  九人選了3小時4500日元的。準備吃完午飯,再決定下午是否繼續來滑雪。

  商量是否請教練時,眾人意見不同。

  “自己玩才有意思,反正大不了就摔倒了疼一下!”水籟祈說道。

  “請一個教練學一點基礎,才能更快地享受滑雪樂趣!”除了水籟祈以外,其余七位女聲優的意見。

  “你們真是膽小啊!”

  水籟祈轉頭看向村上悠。

  “村上桑肯定也想自己學吧?這么刺激的事情!”

  “當然。”

  村上悠不喜歡用改造賦予的力量和平衡力去打架逞威,但很樂意用在騎摩托、滑雪這種事上。

  “那我們一起吧,不和這群膽小鬼一起。”

  “你說誰膽小鬼?!”

  “待會你摔倒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拍下來!”

  “還要在所有廣播活動里,說起這件事!”

  “推特、ins上也不會放過!”

  水籟祈縮了一下脖子,看向村上悠:“村上桑,我現在只能依靠你了。我不想摔倒!”

  “我會盡力的。”

  因為“村上脾氣不好,為人冷漠”、“水籟祈不溫柔,對人類不感興趣”的原因,雖然沒說出來,但兩人都有“天下有識之士,唯村上與水籟”的默契。

  所以村上悠很樂意幫助天真浪漫的水籟祈。

  上山頂時,水籟祈不再和大西紗織坐一起,轉而和村上悠坐同一輛纜車。

  “好冷呀!”

  村上悠轉過頭,看向水籟祈。

  厚厚的白色滑雪服上,托著她嬌俏的臉龐。

  她屬于一看很乖,但仔細打量她的大眼睛和薄嘴唇,又隱含著古靈精怪的情調。

  水籟祈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么不對勁嗎?”

  “眉毛上有雪花。”

  “誒?真的嗎?村上桑快給我拍一張照片!等等,我醞釀一下感情。”

  說著,她的眼睛突然水汪汪,面無表情卻又給人悲涼感。

  村上悠沒帶相機,只好用自己的手機給她拍了一張。

  “我看看!”

  水籟祈把身體靠過來,村上悠能在雪中聞到她的體香。

  “太棒了!背后雪山頂出來的陽光也很棒!我要把這張設置成line、推特頭像!”

  “我發給你。”

  到了山頂,其他人圍著女教練,學習基礎技巧。

  村上悠和水籟祈找了一個相對空曠的位置——怕撞到別人,同時也讓自己施展的空間更大。

  用面罩遮住口鼻,戴上護目鏡后,算是融入雪場{認人不靠臉而是靠裝備}的氛圍中。

  兩人都有些興奮起來。

  “村上桑,我們從哪里開始呢?”因為戴了頭部裝備,她聲音嗡嗡的。

  村上悠并不會滑雪,所以他對水籟祈說:“你等我一下。”

  “啊?”

  水籟祈還沒反應過來,村上悠就從山頂沖了下去。

  他并不知道任何專業動作,但沒關系,所謂專業動作無非是讓滑雪更安全、更省力、更華麗。

  總而言之就是人慢慢總結出來的習慣而已。

  水籟祈看著村上悠一路向下,轉眼就消失在杉樹林里。

  “村上桑......”

  她縮回下意識伸出的手,不知道該怎么辦。

  十分鐘后,遲遲沒看到村上悠回來,她踩滑板站在原地都累了。

  她在雪地里坐下,羨慕得看別人滑。

  旁邊來了兩個人,因為全副武裝的原因,看不到長相,只是從滑雪服顏色鮮艷程度推測,大概是一男一女。

  “......滑雪有一句名言:粉雪前沒有朋友,雪道上從不等人。”

  “我第一次滑雪,你可要認真教我啊!不準一個人滑!”

  “沒問題!”

  的確是一男一女。

  隨后男的就開始示范動作,一步一步教女的如何滑雪。

  水籟祈趁機在一旁偷聽。

  但沒一會兒,也許是那個女孩子比較笨,連續摔倒好幾次后,男的逐漸沒了耐心。

  “你不要怕!放心大膽的去滑!雪地不疼!”

  “你說不怕就不怕!這東西怎么克制的住!”

  “你都摔了這么多次了!疼不疼不知道嗎?”

  “你吼什么?是不是不耐煩了!”

  “沒有!但只有三個小時時間,你再這樣磨蹭,什么也干不了!”

  “你就是想自己滑是吧?你去滑你的好了!我不滑了!”

  女方賭氣地脫下滑雪板,往下山的纜車走去。

  男的在原地糾結了很久,最后抱著滑雪板,跟了上去。

  原來喜歡滑雪的人,比起認真教朋友,更想自己暢快的滑雪啊,水籟祈想。

  難道村上桑也是想自己暢快的滑雪,所以把她丟在這里。

  不會的,村上桑不是這樣的人。

  又等了五分鐘,來滑雪的人原來越多,原本空闊的地方也人流密集起來。

  水籟祈看向大西紗織那邊,早已看不到人影,這么長時間,她們也許已經愉快地跟著教練在雪道上甩跟頭了。

  水籟祈費勁地站起來,拍拍屁股,決定不等了。

  小心翼翼地身體前蹲,把重心向前,滑雪杖離開地面。

  嘴里輕聲念叨剛才偷師來的技巧:“微微內八。身體前壓。膝蓋彎曲。腿不要軟!”

  雖然速度慢,但很穩,完全沒問題。

  但方向什么情況,怎么歪了?不要沖著樹去啊!停下來!

  撞到樹之后,栽倒在雪地里。

  她爬起來,確保調整好方向后,再次出發。

  結果一直在摔倒,要么撞在樹上,要么為了強制停下來,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隨著體力消耗,她已經很難站立起來,只能是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再摔再爬。

  一起來北海道的朋友,一起滑雪的村上悠,早已不見了蹤影。

  她有想過把防風鏡和頭套摘掉,也許佐倉她們路過會看到自己,到時候就可以一起滑。

  但一想到拋棄她,自己一個人去暢快滑雪的村上悠,她心里越來越氣,越來越委屈,防風鏡下的眼睛濕潤起來。

  她下意識想用手臂擦眼淚,卻被防風鏡擋住。

  咬著嘴唇,再次爬起來,準備就這樣磕磕巴巴摔回山下,離開這個鬼地方,自己一個人回酒店。

  但沒滑兩步,又再次摔倒了,她氣得抓起地上的雪砸向地面。

  “找到你了。”

  一個人停在她面前。

  “抱歉。”村上悠沒有戴頭套,也沒有戴防風鏡,“下山花了點時間,上來的時候又排了很長時間的隊。”

  看著朝她伸出手,水籟祈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心里一肚子氣,但還是握著這手,站了起來。

  “走吧,我教你滑雪。”

  “不用了。”她用盡量平穩的語氣說。

  “怎么了?”

  “累了,想回酒店泡溫泉。”

  “這樣。”村上悠點點頭,“這里距離酒店還有一段路,我陪你劃過去。”

  “嗯。”

  她話音一落,村上悠在她背后使勁推了她一下。她尖叫一聲,整個人像飛起來一樣,在雪地非常地往下沖。

  而且這次不是她一直待的雪道邊緣,而是直沖雪道中間,那里全是人。

  “啊!”

  在撞上前面那個路人之前,她閉上眼睛,雙手下意識擋在前面。

  然而在有人抓住她的肩膀之后,碰撞并沒有發生。

  “抱歉了。”

  她睜開眼,看到村上悠正對著被她嚇倒的路人道歉。

  她下意識也準備鞠躬道歉,卻看到摔倒在雪地上路人越來越遠。

  原來兩人還在以在雪地上掠過的速度向下滑行。

  “停下來啊!”

  “不要怕!反正戴著頭盔面罩,大家不認識我們!”說著,村上悠再次把面罩拉起來。

  “我怕——!”

  然后不管她怎么說,村上悠就是不肯讓她停下來。

  只在她快要摔倒時扶住她的手臂;在她快要撞到人和樹的時候,抓住她的肩膀。

  兩人就這樣,一路往下沖。

  漸漸的,原本膽子就不小的她,也不怕了,而且接近飛翔的感覺太美妙了!

  速度帶來的快感讓人上癮。

  再一次眼看就要撞上人,把別人嚇倒之后,她搶在村上悠前面,轉頭留下一句:

  “抱歉啦”

  然后瀟灑離去。

  “好帥啊!”

  簡直和她二十五歲的夢想:{被人舉著話筒問到:“請問是水籟祈桑嗎?”她食指低壓墨鏡,帥氣地回答:“抱歉,你認錯了。”}一樣帥!

  村上悠:

  “村上桑!村上桑!往人多的地方去啊!反正他們看不到我們的臉!”

  雪地上,除了摔倒的姿勢難看一些,第二天腰酸背痛,滾一身雪粒以外,根本不會受傷。

  然后,兩人就專挑人多,而且一看就是新手的地方沖過去。

  隨著兩人的滑行,雪道上的尖叫聲、連鎖效應下的人撞人,到處都是。

  快到山底的時候,兩人以飛快的速度停在一個已經停下來的人面前,再次把別人嚇的摔倒。

  “哈哈哈!太好玩了!”水籟祈高興地聲音都變了。

  “啊——inori!!!”

  摔倒在地上的人是大西紗織。

  她站起就要去打笑得更大聲的水籟祈,結果剛爬起來又摔倒了,再爬起來,又摔倒......

  “哈哈哈!”水籟祈一邊笑,一邊拿出手機,使用連拍。

  大西紗織的平衡能力,差到不忍直視。

  最后村上悠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怎么只有你一個人?”村上悠問她。

  “滑雪一點都不好玩!她們去滑了,我在這里說好等她們。”

  大西紗織簡單的說了一下她們的經歷:沿著雪道邊緣,一路摔下來的,只不過她摔的次數稍微有點多。

  “你可以先回去吧,喝點熱水。佐倉她們,路上看到我會轉告的。”村上悠說。

  “好,那我先回去了。”

  村上悠和水籟祈再次坐上纜車,往山頂去。

  兩人都沒提剛才水籟祈說想回去的事。

  纜車上,村上悠再次道歉:“剛才對不起,把你一個人丟山頂。”

  “沒關系,我知道高手都有{雪道上從不等人}的說法。”

  “聽誰說的?”

  “剛才山頂上,聽一個男孩子對女朋友炫耀的。”

  “這樣。”

  “不過村上桑你為什么可以等我呢?還能帶著我一起滑,我還以為只有溜冰可以這樣呢。”

  “也許我還不是高手吧。”

  “但也很厲害了,”水籟祈右掌朝上,對腳底下的雪道比了一周,“至少這里你是最厲害的!”

  “我們是最厲害的。”

  “哈哈,沒錯!我們是最厲害的!”說完,她模仿剛才滑雪時的動作:回頭,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抱歉,然后忍不住歡快的笑起來。

  “村上桑,這次你可以戴好面罩!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們的臉哦!”

  “好。”村上悠笑道。

  “剛才你一開始沒戴吧?會不會被人認出來?”

  “嗯......有可能。”

  “啊——”水籟祈發出{你不爭氣}的嘆氣聲,“為什么不戴啊!村上桑”

  “剛才不是找你嘛,怕你認不出我,就把面罩脫了。這次會戴好的。”

  “......這樣啊。早知道,我也脫掉面罩和眼鏡,讓村上桑你早點找到我了。”水籟祈低聲說。

  “沒關系。”村上悠說,“看背影就可以,更何況我也記得你的衣服。”

  “村上桑......”水籟祈低聲喊他。

  “怎么了?”

  “......和你一起出來玩,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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