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府。
官府所在。
掌印府尊,依然還是封論老道,而他雖然任大楚王朝之要職,曾經也是太元宗的道承長老,而今仍是外門長老。
只是此時此刻,這位高權重,身份尊貴,修為已至金丹上層的大人物,卻有些戰戰兢兢,心中顫動。
在他面前,是一個年輕人,面色冷淡,悠然自若,輕輕舉杯,抿了一口。
封論老道低下頭,看了看茶杯,勉強飲了一口,卻依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在他眼前這一位,是聚圣山的第十三位真傳弟子。
以往他便知曉對方身份極高,可以說是整個天御福地,他最先知道莊冥的身份。
故而一直以來,他對這個年輕人,都尊敬至極,未敢犯之。
但那僅僅是因為身份。
可是如今,他敬畏的,已是莊冥本人。
這位十三先生,不單是聚圣山弟子,也是東洲人杰榜的榜首,更是整個東洲金丹級數真人當中的盛會魁首。
從某一種角度來說,東洲人杰榜首,只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而盛會金丹魁首,便是天地之間,金丹級數的第一人。
這樣的身份,本已經足夠讓他心生敬畏。
可是到了此刻,他卻已經發覺,對方已經超過了近來傳言之中的層次。
這已經不是金丹真人應有的氣息。
莊冥已不是金丹,而是真玄!
封論老道的呼吸,顯得有些局促。
因為莊冥沒有收斂氣息。
真玄大修士的威勢,盡數壓在了這老輩真人的身上。
封論老道只覺得有一座巨大巍峨的山岳,壓在了他的身上。
眼前這位曾經顯得很是虛弱的后輩,眼下只單憑氣勢,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如果只是氣勢上的壓迫,出身太元宗的老輩真人,不至于顯得如此不堪。
可是在不久之前,各宗圍攻聚圣山,太元宗同樣也有高境真玄出手,聯合圍攻。
誰知道這位聚圣山的真傳弟子,會不會遷怒于自身?
“不必過多緊張。”
莊冥平淡說道:“你不過金丹級數而已,在太元宗也只是個外門長老,已是人微言輕,眼下又被外放出來當了大楚王朝的掌印府尊,太元宗內部的任何舉動,都不是你可以干預的。在不久之前,圍我聚圣山的恩怨,我不會遷怒于你。”
封論老道聞言,才長出一口氣,然而卻又苦笑了一聲。
雖然這莊冥讓他不要過多緊張,但真玄級數的氣勢卻又沒有收斂,將他死死鎮住,使他心中動蕩不已,如何能夠不緊張局促?
“太元宗內,昨日一早,擒了一個少女。”莊冥緩緩說道:“她是我的人。”
“老道…”封論面色大變,忙是說道:“十三先生,宗門之事,老道尚不知曉,那少女…”
“她喜愛煉丹之法,而太元宗乃是丹道圣地,想要前去學藝,我也沒有阻攔的理由。”莊冥平靜說道:“可是現在看來,太元宗似乎把她當成了諜子。”
“…”封論老道臉頰抽搐了一下,你派人進了太元宗偷師學藝,難道這還不算諜子?
“我也知曉,天御福地如今局勢動蕩,五大仙宗…不,如今四大仙宗,都對大楚王朝,極為忌憚。”莊冥說道:“但她不是大楚的諜子,還請太元宗切莫誤會。”
“您的意思是?”封論語氣稍低,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自然是放人。”莊冥平靜道。
“可是…”封論老道低聲道:“如您所言,老道身份有些尷尬,人微言輕不說,而今畢竟還是大楚王朝的掌印府尊,倘若門中當真懷疑她是大楚王朝的人,那么眼下老道去替她開脫,恐怕更添嫌疑,愈發說不清楚了。”
“所以,我只是要你親自書信一封,免她受罰。”莊冥輕笑了聲,說道:“至于放人,想必您老憑如今的身份,也沒法讓太元宗放人。那么,這件事情自然是我親自去的。”
“公子要親自上太元宗?”封論老道不禁心中一驚。
“你覺得不妥嗎?”莊冥淡然道。
“自然是無比妥當的。”封論老道立時回應道。
“你快些傳信,若是晚了,她受了刑罰,那么這事,就沒那么好辦了。”莊冥善意地提醒道。
“是,老道這便傳訊。”
封論老道忙是回應,深吸口氣,取過符紙。
白圣君隕落之后,聚圣山不再是以往那樣,不可觸及的禁地,太元宗也不會過多畏懼,但是如今的聚圣山,卻也擊退了真玄九印,誅滅了眾多強大修士,單憑展現出來的底蘊,就不亞于尋常仙宗。
若是以往,便也罷了,可是如今局勢極為嚴峻,或許大楚王朝會向太元宗出手。
那么此時再為了一個小姑娘,得罪底蘊依然不淺的聚圣山,便有些得不償失了。
“記住…”莊冥出聲說道:“只讓她免受刑罰,暫時不要透露莊氏商行,屬我莊冥所有。”
“十三先生不想展露身份?”封論老道停頓了一下。
“世人皆知,我身在聚圣山中,目前我還不想讓外人知道我已經離山。”莊冥緩緩說道。
“可是…”封論老道遲疑道:“若不搬出十三先生的身份,如何能說服我太元宗山門的主事之人?”
“沒有可是。”莊冥平靜說道:“她不能受刑。”
“這…”封論苦笑了聲。
“你雖人微言輕,但也不至于,連這點都做不到。”莊冥說道:“真覺得為難,你可以暗示她背后有人,但不是大楚之人,莫要過于明示即可。”
“老道知曉了。”封論聞言,這才松了口氣。
“嗯。”
莊冥點了點頭。
出于某些方面的緣故,他暫時還不想要暴露行蹤。
而且,如果太元宗提早知道他的身份,誰知道會有什么準備?
還是先穩住霜靈不受傷害,自身到了太元宗,再來見機行事。
而且這件事情,不單是救回霜靈。
“霜靈必然是要救回來的。”
莊冥心中暗道:“但這件事情,不是只救回人來,便這般簡單了結的。”
他這般想著,又看向封論老道,出聲說道:“封老,如果太元宗內,有人來探莊氏商行,你應該知道怎么做。”
封論老道頓時明朗,應道:“老道會拖延他們,不讓他們朝莊氏商行出手。”
莊冥點頭說道:“拖上幾日,暫時不要讓他們返回宗門。另外,我還希望你這一道符紙傳訊,是目前最后一道。”
封論老道心中凜然,他知曉莊冥言外之意,是讓他切莫再繼續傳訊,將莊冥身份道破。
“老道明白。”
“封老,你不用如此驚懼。”莊冥取過茶壺,往老道的茶杯里,添滿了茶水,才緩緩說道:“其實你與我之間,倒也算是相處融洽,自聚圣山以來,你對我以及我名下莊氏商行,也頗多照顧,盡管你那弟子觸怒于我,但你也廢他修為而向我賠罪,雖然我不知道你心中是否有過怨恨,盡管多半還是有的,可至少目前看來,你從不曾害我。”
“老道不敢…”封論老道微微屏息,只回應了一句,一時之間,竟然不敢多言。
“可是,我還想知道一件事。”莊冥放下茶壺,正色說道。
“十三先生,但說無妨。”封論忙是應道。
“我的身份,你曾告知過觀火長老,想必也告知過你太元宗罷?”莊冥說道。
“…”封論臉色變幻,臉色蒼白,低聲道:“有。”
“你畢竟是出身太元宗,避免宗門之人觸怒于我,告知門中真相,我也可以理解。”莊冥說道:“只不過,封老認為,太元宗以及歸元宗,是否會向其他的宗門,報知我的身份?”
“斷然不會!”封論沉聲說道:“當時白圣君尚在,誰也不敢多事,否則一旦出現變故,豈非又是一個古元宗?”
“說來有理。”莊冥微微點頭。
“…”封論心中微凜,隱約覺得自己適才的話,略有不妥,忙是小心翼翼補充道:“即便如今白圣君不在,聚圣山自然也無人敢犯。”
“本想與您老敘舊一番,不過現在看來,您老人家還是有些不大自在。”
莊冥站起身來,擺了擺手,說道:“等我從太元宗歸來,您老心境平復,再商談一番吧。”
封論心中戰戰兢兢,然而抬起頭來,便已不見了莊冥的蹤影。
他深吸口氣,旋即長出口氣。
真玄級數的大修士。
與金丹層次的真人。
其中的差距,竟有云泥之別?
他隱約明白了什么。
倏地站起身來,臉色變幻不定。
過得片刻,終于躬身一禮。
“多謝賜教。”
莊氏商行之中。
莊冥背負雙手,遙望天際。
伏殺大楚皇帝一事,錯綜復雜,而他則成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在大楚之前,就只有太元宗以及歸元宗,知曉他的身份。
至于真元宗,是否知道他的身份,他倒不大清楚,但真元宗已經落到這般田地,被大楚收服,名存實亡,已不重要了。
在王城之時,從劉越軒那里知曉事情來龍去脈,他和劉越軒就在猜測,當日的袁正海,明面上是真元宗的人,暗地里是大楚的人,好像又是被真元宗策反的人,可在最后的舉動,極為反常。
實際上,袁正海是誰的人?
余下四大仙宗,他都有懷疑。
但現在看來,該是落在這兩大仙宗身上。
太元宗?歸元宗?
“除太元宗之外,當日歸元宗好像也有真玄大修士,圍我聚圣山門。”
莊冥眼神飄忽,悠悠說道:“根據三師兄說的,都是應該挨打的…只不過,以我性命設局,今后打的時候,自然就應該打得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