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有禮促成著郭淡趕緊開始,倒不是因為他不耐煩,如果只是不耐煩,他可都不會來這里,其實他是已經迫不及待。
而且,他害怕郭淡突然改變主意不上課。
這自古便有文字獄一說,且是一代勝于一代,到了清朝更是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但文字獄還真不能完全歸咎于統治者,多半還是文人自己作死。
因為要掀起文字獄,還真的需要才華。
許多皇帝可能還沒有這才華。
一般都是文人借此來攻擊政敵,也可見其目光是多么的短淺。
文人相輕是一句大實話。
如崔有禮他們前來,當然不是來聽課得,他們就是想聽聽郭淡談及張居正。
正如徐姑姑所言,這言多必失,他們是非常有把握,只要郭淡談及張居正,那么就一定有破綻。
雖然是露天席地,但是還是依照教室來擺設位子。
中間是一百五十二個考生,與昨日不同的是,他們今日是縮在一起的,畢竟這是一個喇叭的年代。
前面就是講臺,講臺后面是一塊大木板。
而蘇煦等邀請來的貴賓,是坐在講臺的兩邊,其中不少人都是用著慈祥的目光看著郭淡,仿佛有著催眠一般的功能快點說吧!孩子!
當然,如李贄他們,就真是滿懷期待,不過他們也并未表露出來,因為郭淡特別提到過,暫時還不想跟他們扯上關系,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對此,他們是一點也不怪郭淡,因為由此可見,郭淡一個人就能夠擺平,這反而令他們心生敬佩,他們是真的來學習得,看看圣人是如何講課的。
至于那些閑雜人等,則是站在外圈,還拉著紅綢攔著他們,避免他們隨意走動。
而徐姑姑則是站在旁邊屋內的窗前,沒有辦法,蘇煦他們是不能容忍跟不孝的女人同席。
徐姑姑看著講臺上得郭淡,目光透著一絲焦慮,雖然郭淡屢屢創造奇跡,并且這回表現的胸有成竹,但是她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這事究竟會發展到怎樣的地步,誰也說不清楚。
反倒是郭淡一點也不緊張,他站在講桌后面,將試卷放在講桌上,笑道:“原本我準備了一番非常真摯的感謝致詞,感謝這些貴賓們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此。”
他左右看了看那些貴賓,繼續道:“但是我想此時此刻不感謝便是對他們最好感謝。那么接下來我們就直接上課,這也是我們士學院的第一堂課,正如我在滅蛋大會所言的那般,好與不好,還是眼見為實,我非常希望借這一堂課,讓大家對士學院有一個大概的印象,畢竟我們士學院所授,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崔有禮、梁闍等人對此是嗤之以鼻。
我們有的,你也說不出來啊!
“而這就是我們今日上課得內容,就是關于昨日的考試。”
郭淡一手按在講桌上的試卷上,笑道:“不得不說,昨日諸位考生的答題,可真是精彩絕倫,令人嘆為觀止,我昨日是親自審閱到四更天,是既想睡覺,又不想放下試卷,可真是痛苦并著快樂啊!”
臺下考生聞言,不約而同地長松口氣,他們不求精彩,但求及格,畢竟這么多人看著的。
又聽郭淡言道:“我真得很想每張試卷都拿出來講一講,但是一百五十二份試卷,若一一來講,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專門為此做了一幅圖表,通過圖表,我們可以讓大家對昨日的考試情況,有一個非常詳細了解。”
說著,他偏頭向臺下的下人點了點頭。
立刻便有兩個人拿著一張白布走上來,又將白布掛在木板上,只見白布上面畫著一個涂著好幾種顏色的圓形。
臺下考生凝目看去,皆是神色大變,目光中透著尷尬和惶恐。
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了。
兩邊的貴賓也是紛紛伸長著脖子,盯著那圖案瞅了瞅,待看清之后,不禁又是面面相覷。
郭淡退到木板前,一本正經道:“這就是昨日考試的大致情況,我大致將其分為四類,其中有三成是人云亦云,有三成是抄書狂人,還有兩成則是舔狗,哦,舔狗意思得就是阿諛奉承,最后兩成就是偽君子。”
“哈哈!”
“哈哈哈!”
站在外場的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而且還不是一陣哄然大笑,是慢慢向遠處蔓延,因為站在最遠處的不一定聽得清楚,或者說聽得明白,他們是聽到近處的人在笑,故而趕緊打聽,聽完之后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這總結真是別開生面啊!
而其中最幸福的莫過于沒有去考試的那八十個人。
要知道前一刻,他們還非常懊悔,自己本來也可以坐在講臺前面的,如今卻站得這么遠,而此刻,他們非常慶幸自己是站在這里的,這哪是在上課,這簡直就是在公開處刑啊!
“靜一靜!”
郭淡大聲道:“你們這些旁聽得,如果擾亂我的課堂,我只能讓人請你們出去。”
笑聲是戈然而止。
這么精彩得課堂,真是打死也不能出去啊!
“你胡說,你一個童生,又怎看得懂我等的答題。”只見一個考生站起身來,憤憤不平地說道。
郭淡笑道:“我欣賞你質疑老師的態度,光憑這一點,我可以給你加分的。”
這小子可真是陰險的很吶,一句話就藏著好幾個陷阱。蘇煦馬上道:“真是抱歉,老朽冒昧插上一句,依老朽之見,你如今應該還算不上他們的老師。”
這可不能讓郭淡得逞,畢竟儒家可是非常要求尊師重道的。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蘇大學士勿怪。”
郭淡呵呵一笑,心里卻罵道,MMP,反應這么快。又沖著那考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那考生突然嘴一閉,謹慎地瞧著郭淡,“你問這個作甚?”
郭淡拍了拍桌上的試卷,和藹地笑道:“我想拿你的試卷出來講解一下,看看你的試卷是不是屬于其中一類,看看我是不是在胡說八道。”
這可真是赤裸裸的威脅。
那考生嘴皮子在不斷蠕動著,但就是說不出話來。
他是真的沒有底氣。
因為他從來沒有考過這種考試,他們以前考得可都是四書五經。
“別怕,讓他拿。”
“是,報上你的名字,我們支持你。”
邊上可真是一群拱火的。
他們越拱火,那考生越發不安,這不能拿呀!
“行了,你先坐下吧。”
郭淡一臉慈祥道:“待我講完之后,你們若有不服,也可以單獨找我談談。”
那考生趕忙坐下。
眾人為之失望,這都不敢,真是鼠輩也。
但他們也越發期待,這課上得可真是有意思。
郭淡輕咳一聲,道:“首先,我先講講這人云亦云。說起這一類,昨日可真是看得我淚流滿面啊!”
“哈哈!”
笑聲再度響起。
哇...你們笑點也太低了一點吧。郭淡心中是一陣無奈,待他們安靜之后,才繼續言道:“昨日的考題是‘論張居正改革’,但是你們的答題,一度讓我懷疑,我昨日出的題是‘論張居正人品’。”
話說至此,他苦笑一聲:“你們的答題中,有著九成是在論張居正的人品問題。”
梁闍問道:“不知這有何不妥,這無德之人,焉能干得出什么好事?”
郭淡笑道:“那史書上為何還要記載著貞觀之治,整個貞觀時期,可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玄武門之變!”
梁闍哼道:“你這是!”
他話剛出口,忽聽郭淡道:“還有我朝!”
所有人為之一驚,心臟都堵在喉嚨上,只有進氣,沒有出氣,個個睜大眼睛,死死地看著郭淡。
這小子是瘋了嗎?
要是郭淡敢成祖半個字,那真是玉石俱焚的效果啊!
郭淡突然偏頭向梁闍問道:“梁老先生,你方才說什么來著?”
“我?”
梁闍張著嘴,話就說不出口。
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繼續這個話題。
小樣!嚇死你。
郭淡鄙視他一眼,朗聲道:“梁老先生為我們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示范,倘若如他所言,那為官者查案都不需要調查證據,什么驗尸,都是狗屁,就看嫌疑人是否隨地大小便即可,人品都差成這樣,這人肯定就是他殺的。”
“噗噗!”
“呵呵噗!”
不少人是想笑,又不敢想,憋得著實難受。
梁闍一張老臉是給漲得通紅。
“我們談得是事,而不是人,這事和人都分不清,那得蠢到什么地步,人品不好,干得就都是壞事,這又是甚么邏輯,禽獸尚且都知保護幼子。”
郭淡哼了一聲:“記得在開考前我就與你們說過這個問題,此番考試的考點是考你們解決問題手段,而不是德行方面。這考得是改革,你們寫得卻是人品。
倘若你們是張居正的摯友,那也就罷了。
關鍵你們都不認識張居正,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而朝廷對于張居正的定罪,也未提及你們說得那些事,那么你們所知之事,就都是道聽途說來的,但是你們卻還能夠寫得有鼻子有眼,真是人云亦云,不知所謂。
光憑這一點,你們就不具備進入士學院的資格,因為我們士學院是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而不是張口就來,如果這么簡單的話,那還要什么手段,想一想,聽一聽,這問題就解決了。”
屋內的徐姑姑聽罷,不禁恍然大悟,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郭淡審卷如此隨意,原來他要否定不是答題,而是當下的教育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