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當以大道代天道
武當山金殿。
再無陰雨連綿，天際蔚藍如洗。
陸青萍看到了比輪回事件中的金曦峰之金曦還要燦爛的朝陽，將金殿普照的滿殿生輝。
“三豐祖師在大殿中等世子。”
在門口等候的是林晚陽。
這個青年此次下山歷練，經歷了人生大變，變得寡言少語，但是眉宇之間的英氣卻是更添多一些了。
他心中對陸青萍很是感激，這個少年世子，先后救了武當山滿門。
如今他們都已經清楚，是陸青萍去隱仙洞之功，才讓三豐祖師提前功成圓滿，震動天下。
“多謝林師兄在此等候，那我進去了。”
陸青萍微笑拱手。
而后少年看了眼面前這高古大殿，抬頭邁步走了進去。
林晚陽和張若白在殿外等候。
少年邁入大殿，只覺得這大殿之內似乎比之前自己進入的時候，更加寬廣了。
這是那位背身對他的白發老道之緣故。
似乎仙人的氣場改變了這里的某些東西，陸青萍只覺如處修行圣地。
張三豐轉身，看見少年進來，笑著說：“聽說你想問老道一些問題。”
“見過前輩。”陸青萍恭敬見禮，對張老道沒有客套，說道：“晚輩想請問前輩…”
“究竟什么是道？”
張三豐聞言略帶驚異的看向了陸青萍，道：“沒想到小朋友你小小年紀，居然已經在想關于道的問題。”
陸青萍略微意外，不好意思的問道：“這個問題很唐突嗎？”
“不，只是這世間能‘得道’、并‘修道’的人太少了。”張三豐眸光高遠，看向了外面這座天下，說道：“由古至今，天下神仙雖多，能得道者卻少。”
陸青萍若有所思，隨后沒有隱瞞，將自己吾道殺拳所遇到的問題說了出來。
以眼前這位大仙人的眼光，自己都能創出《太極拳經》這等人仙武經，陸家目前只有武道止境的《吾道殺拳》并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聽到陸青萍將修行遇到的問題說了大概出來。
張三豐負手走了過來，上下審視了一番陸青萍，而后點頭贊道：“你家傳這門《吾道殺拳》論立意高遠，便是老道的《太極拳經》也有所不及。”
陸青萍大感意外，如斯境界的張三豐，居然會這般推崇《吾道殺拳》。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似乎覺得合理，畢竟陸家先祖便是齊王孫之前的曾天下第一人。
張三豐卻笑道：“你的問題，道是什么，這個問題對于天下修行人來說，有兩個答案。”
陸青萍立即問道：“哪兩個？”
張三豐再度看向了外面天地，緩緩道：“一個名叫天道，一個名叫大道。”
陸青萍迷茫，道：“天道與大道，有何不同？”
張三豐笑著說道：“天道即為儒教正統讀書人所修之天地規矩，自然法則，宇宙之運行表象，似儒教的正統讀書人，一輩子研究學問道理，為的就是解釋天道，待修行極高處，便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由他們的口中，為天地制定一些規矩，這些規矩有紅塵俗世的規矩，也有天地自然的法則。”
陸青萍緊接著問道：“便如顏老夫子那樣嗎？”
張三豐卻搖頭道：“夫子雖是三千年來儒門最強圣人，卻修的是大道。”
他接著看向陸青萍，微笑道：“你們家的《吾道殺拳》，便是大道，你所問的道，也是指大道。”
陸青萍更加求知，道：“大道何解？”
張三豐此時看向了玄武峰半山腰的那株老相思樹，輕聲道：“天道亙古不變，而大道在路上。”
陸青萍似有明悟，但一知半解，道：“我還是不太明白。”
張三豐看向那株老樹的眸光更加柔和，道：“天道是宇宙法則，而大道是你此生走過的路。”
“當有朝一日，你已經在人生路上走了很遠，這時你回頭一看，能看到你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物，最想要守護捍衛的東西時，你便得到了你的道。”
“這就是不同于亙古有之的宇宙天道，而是需要自己去走，去找的自身大道。”
“那是一種找到了，此后便要貫徹一生的信念，并且此后余生都繼續走在這條路上，這就是修道。”
陸青萍明悟了。
他看著這個老人。
他的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
老道回頭看著少年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的道，是一個人。”
說完之后，他又回想起陸青萍之前的話，又道：“而那位夫子的道，則是天下蒼生。”
陸青萍此刻心靈被震撼到了。
不僅是為老道與蘇秀秀的互為佛道，彼此共證。
還有顏老夫子的大道…
天下蒼生。
這四個字，僅僅是說說，都能感覺到震撼心靈的厚重。
殿內寧靜了片刻。
陸青萍在消化這些珍貴的內容。
片刻后，他問出了一個很俗的問題：“天道和大道，可有高下？”
張三豐促狹的對陸青萍擠了擠眼睛，道：“道無高下，強者為尊。”
這一刻，陸青萍心中一層膜被完全捅開，他想起了自己對笑癡幾人說的話。
當兩個人都占據了道理的時候，那么一個人如果拳頭更大，把另一個人打趴下，自然這個人更有道理些。
張三豐此時看著陸青萍，若教導門人后輩般說：“世間上的修行人，多是走在求道的路上，有的用盡一生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東西對自己最重要，自己需要在修行路上堅持下去的信念是什么，你能在這個年紀，就生出求道之心，已經勝過了這世上大多數人。”
“道不是一朝一夕可得，需要人生去經歷，直到你某天回頭一看，終于找到了那件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物后，從此你以后人生每往前一步，你所走過的路，回頭一看，便是你的道。”
“這個你最寶貴的事物，可以是任何東西，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一件事，也可以是一種信念…大道三千，乃泛指，實指為世間萬物，皆可稱之為大道。”
“大道在路下。”
“而大道能有多大多高，取決于人在這路上走多遠。”
“這就是道可證不可說的意思，只有找到了，走上了，證得了，才能明白道是什么。”
“所以你現在找不到沒有關系，你還年輕，可以慢慢找。”
“而老道之所以說你家傳經書立意甚高，便是指它能讓人在很早時候，便生出求道之意。”
世間上太多人不知道自己最珍貴，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多是隨波逐流的活著。
陸青萍誠懇躬身一拜，道：“晚輩明白了，所以其實晚輩并不需要去執著拳劍刀，修行人真正的大道，乃是在人的心中，等以后晚輩找到了自己的道，這三樣東西，只是我捍衛吾道的力量。”
大道為根本，是一個人的活下去的生命意義。
而拳劍刀，只是術，作用在于護道。
“孺子可教也！”
張三豐哈哈大笑。
陸青萍這時候嘿嘿一笑，道：“晚輩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就想知道修行人在自己的大道上，究竟能走的多遠多高，前輩可否舉例。”
張三豐略帶笑意看向陸青萍，道：“天道亙古有之，已經成器，不會高也不會低，它就在那里。”
“而大道不同，只要你的腳步能不斷往前邁出，那便是道無止境，可以一直往前走。”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片刻后，而又繼續道：“若要讓老道舉例，這片天地間，最適合當例子的自然首推夫子，以一人之大道鎮壓天下，約束眾生，因為他的大道在這片天地間走得最遠，最高，壓服了別人的道。”
忽然就在這個時候，張三豐袖袍中的那枚厲神秀之元神靈珠流溢過一縷波動。
這股波動陸青萍毫無察覺。
但卻讓張三豐忽然福至心靈，喃喃脫口而出：“但若要說最厲害的大道，應該是走的更遠…”
“當以自身大道代天道，成為天地宇宙間無上至高。”
這一刻。
在張三豐突出者一句話的時候。
轟隆隆隆！！！
武當山外的天空上忽然連閃九道驚雷！
天地示警！
張三豐袖袍內，手握住了那枚靈珠，無視天地驚雷，自語道：“這就是那些道祖、佛陀的境界。”
咔嚓嚓！！
驚雷再度連劈出十五道！
陸青萍被天地極威驚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道祖佛陀等人，就是將自己所修大道走到了最遠最高，甚至連原本的宇宙天道都代替了。
張三豐此刻看著天地，笑道：“再劈有什么用，不還是被人家的大道取代過了，我便是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嗎，歲月長河浩蕩，總會不斷出現在大道之路上不斷突破，走向更遠的人。”
天地無聲。
殿外的薛生白和宋玄英則是震驚于這些響雷。
他們不知何故。
陸青萍站在張三豐身后，此時再次施了一個大禮：“今日前輩指點恩情，如師如父，請受青萍一拜，此世不忘。”
然而，他欲拜下去的時候，卻被一股輕柔力道拖住。
他不解抬頭。
老道輕聲道：“是老道欠你才對，那錦盒之恩情，老道還沒還你。”
陸青萍搖頭笑道：“前輩太客氣了，我只是無意誤撞到，也是與前輩的緣分。”
張三豐也搖頭，道：“可惜，老道最近還有一件事要去辦，不然真想把你留在武當山上，專心將你培養成才，可惜，老道這件事，實是必須去辦，只能等回來之后，再找機會還你了。”
這竟然是有意收徒了。
但他連說了兩個“可惜”。
陸青萍聞言先是驚喜，待聽到后半句話后，不免失落，但很快就收拾好心情，道：“我相信與前輩的緣分還很長，來日方長，定有再見前輩之日，只是不知前輩要去…”
張三豐看著陸青萍，無奈搖頭，道：“此事事關重大，老道讓你知道只是禍事，或許會引得仙人出手。”
陸青萍心中閃念。
這事情看來的確太大，他知趣不再問，對老道今日的指點恩情，卻深深銘記于心。
“今日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受益匪淺，但明日也要告辭離開，前往京城了，希望不久后能與前輩再見。”
而后，一老一少再簡單說了幾句。
陸青萍最后告辭了。
張三豐看著少年和薛生白離開的背影，喃喃道：“此事太過重大，讓我有心送你一些護身之物，都怕被別人察覺到氣息，多疑多想，為你惹來殺身之禍。”
地獄佛牢內傳出的那縷波動，是瞞不過天下仙人的。
他伸出手看著握在掌心的道主靈珠，心中喃喃：“真武大帝陵寢，大世將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