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青萍又一次踏入江湖的半個月后。
武成王陸起時隔九年,又一次帶兵出北境了。
九年前的那一次,正是南隋改革變法的第一年,初開始時,上下掣肘,各方不通。
在各地變法官員一籌莫展之時,是北境狼騎席卷南隋三十六州,用春秋兵神的蓋世兇名和數千顆人頭,無情的鎮壓了下去各個階層的哀嚎哭聲,鐵血推動變法第一試。
那一次是南隋變法之始,由陸起帶領北地狼騎出面,才能讓律令大通于世。
時隔九年,他又一次走出北境了。
陸起雖是鎮國武成王,但若無皇帝調遣,是不得擅離封地的。
所以這一次走出北境,也一定是和九年前一樣,受到了皇帝的命令。
就在這一個月。
南隋三十六州內世家階層、卿大夫官員們,以及洛陽城廟堂上的那些袍服紋鳥的高官祿員們,都嗅到了血腥味即將到來。
十年來。
南隋廟堂上三個權利最大的人。
皇帝趙柬,丞相韓商,兵神陸起。
以皇帝為首,總掌文武,由文臣之最韓子卿開變法之先河,武將之首陸起以大軍酷血推行變法之治。
這一代南隋的皇帝,可能是有史以來權威最大的皇帝,光是一個“律令通行”就難倒了歷朝歷代多少帝王,卻在他手上,有陸起和韓子卿二人,一文一武,運轉陰陽社稷。
三位君臣之間,好似共用一顆心臟,融合成為了大隋廟堂天地間無所不克的一把神人利劍!
如今,陸起又來了,且是直接領兵往帝都洛陽而去。
對于眼看著南隋十年,這變法進行到最后,只剩下了他們這一層的人,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
他們全都隱約看見從北方來了一頭兇獸,張開了他的獠牙,伸出了他的利爪…
陸起去往洛陽這一事,將是如今閻浮天地廟堂之間最大的一個變故。
誰也無法預料到那場即將到來的千古之變,最后會出現什么樣的結果。
趙家皇帝加上一個武夫和一個書生,就想對這座大地上矗立了萬年的古老世家們發出挑戰。
要學顏老夫子,為天地之間訂一個新的規矩!
當真能成事嗎?
誰也不知道。
南隋廟堂之下暗流涌動,各州郡世家已經緊緊地蜷縮起了自身。
就連坐鎮于南隋的三大書院之一的浩然書院,也因此在書院中升起了一場浩大的辯論。
這場辯論的內容還在其次,其呈現的形式才說明了問題。
寒門書生與世家宗族之間的階級矛盾。
在南隋廟堂暗流洶涌的時候。
其中佛法大行的一州。
此州寺院林立,造塔造廟之風盛行。
皆因此州有一座天下三教中的圣地。
佛祖座下十八羅漢之末金剛羅漢傳下道統。
金剛寺。
金剛寺坐落于梵州彼岸郡珞珈山,占地千里,佛光浩蕩,梵鐘長鳴。
每千步見一塔,朝圣之路上,一步一金蓮,生長于碧水小河之中。
左右兩側,護法尊神石像,一目望過去,宛若森立的兩排神將,約有萬尊。
富麗堂皇,大氣輝煌,這就是金剛寺。
在功德寶光閃爍的功德林中。
“苦玄的腦中禁印松動了,那武夫果真敢動我金剛寺傳承!”
一個白衣和尚冷冷道。
這名武夫二十五年前橫空出世在了洛陽城,以一手殺拳打遍洛陽世家,而后得洛陽兵選武魁,逢亂世入兵伍,一路殺成了當今的春秋兵神,武道止境,當真是誰也不怕。
在他對面結跏跌坐著一個身軀孔武,但氣質卻如空海凈蓮般的中年僧人,閉目開口:“苦玄遇上陸起,被擒也是他的劫數。”
“那陸起自持老圣人的規矩,認定我金剛寺不敢下山尋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事實,但他這次領兵出北境,往洛陽要行那千古大事,卻已經是半只腳踏入亡路,我們只需觀看便是,他自有終劫。”
這二人便是金剛寺“寂緣因滅“四大神僧中的玄緣和玄滅。
白衣僧人玄滅年紀最幼,天賦卻最高,性格也最燥烈,他眸光一閃,冷聲道:“苦玄將如何?兩百年前的玄天升龍道因果,他雖半點不知,但他受方丈師兄私命,下山行度化之事,引渡佛門氣運歸宗,此事也是大秘。”
“阿彌陀佛。”
孔武沉靜的僧人雙手合十,沉默良久。
最后一聲嘆息。
“劫數難逃,也罷。”
………
森寒酷冷的北方大地。
天下聞名的武成王兵獄。
據傳此出關押過許多的江湖武林修道界的有名人物,就連某座三教圣地中的一尊真傳弟子,也曾經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
今日。
漆黑的兵獄里。
老若枯樹皮的面孔,渙散的眼神。
他似乎看見了一些早就遺忘,但卻又深深記著的事情。
當年,他還不叫苦玄,也不是僧人,是古蜀國人氏。
那時候,他也還沒有這樣的修為,就只是個江湖任俠,因為看不慣家鄉的一個惡霸欺凌一對孤苦無依的老人和幼童,便出手教訓那人,誰知失手將惡霸腦袋打爛,犯了殺人命案,被古蜀國衙門通緝。
他四處避禍,幾經逃亡。
那是一年冬天大雪,被追殺至重傷的他,躺在了茫茫大雪的荒廟里。
那時如果師父不出現的話,他可能會先餓死,然后再凍成一具冰骨,在荒山中一個冬季都不會被人發現。
但就是因為老和尚出現了。
“你給老僧磕個頭,今天起,你就是金剛寺苦字輩沙彌了。”
其實他當時連金剛寺是什么都沒聽過,之所以磕頭,是為了老和尚那缽盂熱飯。
就這樣,一碗飯,一個頭,他成了金剛寺的苦玄。
可他并沒有打算當和尚,自然學不了什么佛法。
許多長老都說他惡根難除,兇性不改。
可老和尚說他有佛性,于是寺廟中一修就是五十年。
但他覺得其實那些長老們說的才是對的,不然五十年來,自己怎么會打傷一百多個同門師兄弟,甚至連師侄,徒孫一輩都被他心情不好時暴打過。
他被逐出金剛寺的那次,是因為那次不是打人。
就像當年他失手打死那惡霸一樣,他喝醉酒后失手又打死了一個小沙彌。
不同的是那小沙彌很善良,記得好像還給他送過齋飯。
打死了小沙彌,犯了無惡不作的殺戒,寺中要將他打入三層地獄佛牢,他覺得那也不錯,那種惡獸妖魔群聚的地方才更適合他這樣的惡人。
但,幾乎他幾十年沒見的老和尚出現了,冷聲說他連進入地獄佛牢的資格也沒有,甚至根本不配站在金剛寺的任何一寸佛土上。
“老衲當年的確是錯看了,佛性,汝當真是沒有的。”
那時候,他竟然有很強烈的愧疚和失落。
但,當他真的被趕下了山。
他卻又見到了老和尚。
故事進行到這里。
忽然。
兵獄之中金光大冒,苦玄的身上散出幾十道金光。
苦玄嘶吼咆哮,金光甚至從他的眼中、耳中、口中冒出。
在他對面站著一個白衣羽裳的老道,他震愕失聲:“好狠心的金剛寺,佛門圣地,居然還有如此絕命禁法。”
正在他失聲剎那。
牢獄中被龍金鎖捆住的苦玄在咆哮中,眼角滾落兩滴熱淚,而后,他整個人像是一團金色的巖漿一般,痛苦的融化了。
孫慈見此一幕,都忍不住心中發寒。
“禁止人查探…”
苦玄腦中拷問到他畢生,結果沒想到至苦玄被逐出金剛寺的那里,竟然爆發了如此變故。
這惡僧體內竟然有禁法,在這時候自毀了。
“不過至少拷問出了一些金剛寺的經法秘籍,但這惡僧似乎被逐下山,沒有那么簡單,聽王爺說,這惡僧在遇到世子殿下前和一位武當弟子…”
“武當…金剛寺…”
孫慈真人若有所思,但終究還是沒有太多頭緒。
忽然,他目光一動,看見了那堆化作了灰燼的尸骨中,忽然有一顆不規則金蛋般的事物,不由愣住:
“這是…舍利子…”
“這惡僧居然能燒出舍利子。”
孫慈真人不由震愕。
………
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距離葉太白和白眉真人的大戰之日,已經只剩下七天就要到了。
“殿下,我們再有一天行程,便可趕至魚龍江,而后再往南走半天,便到釣鰲磯了。”一個和顏悅色的老人對少年道。
老人名為薛生白,是陸王爺給兒子派的最大的大高手,但這些日子接觸下來,陸青萍更覺得這位老人有點像一位農家老大爺。
“嗯,知道了。”
少年摩挲著手中白鹿刀,忽然,聽見他身上發出“錚錚”的嗡鳴,一連發出了二百零四聲響,聲聲如金鐵相撞,錚鳴脆耳。
薛生白見狀一喜:“殿下真不愧是武道天才,才只一月,便完成了骨氣經的修行,練透了全身二百零四塊骨頭,同時發出錚鳴。”
鐵骨發出錚錚之音,這是儒門骨氣經才能練出來的效果。
說明陸青萍已經練骨圓滿,可以開始練臟,晉升為練臟武夫了。
“江湖中最快修成武道筑基的時間,是一百日,堪稱絕世天才,世子殿下說不定也有望達到這樣的記錄。”
陸青萍笑了笑,內心卻嘆氣,他是見過天才的。
還不止一個,最厲害的就是那小白癡,比他大不了幾歲,但境界悟性高的嚇人,再還有趙青羊,天生劍體,進那什么鬼劍冢坐幾個月就完成筑基了。
他或許也算不差,但和這兩個人比起來,還是差的太遠。
老人卻覺得少年太過謙虛,他認為少年人應該有點傲氣才符合年齡。
小殿下太老成了。
陸青萍沒辦法不老成,畢竟他不是真的十四歲。
就在這個時候,隊伍忽然立停,因為正說著,前方就出現了一個不老成,并傲氣沖天,鋒芒畢露的十四五歲的白衣少年。
“什么人?!”一百甲騎中的魁梧大將當即一喝。
白衣少年瞇著雙眼,眸光若電光激蕩,直射隊伍中的陸青萍,口吐六個字。
“白帝城…葉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