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緣醉倒在草地上,口中猶有模糊呢喃,似是在笑也似是在回憶方才美酒和劍術,哪怕涂逸離得這么近都聽不清,很快就只能聽到計緣的呼吸聲。
涂彤和涂邈也下意識在計緣倒下的那一刻站了起來,就連佛印老僧也是如此,幾人全都走近到了計緣身邊,比涂逸晚一步看到計緣的狀態。
“這…計先生他…”
聽到涂邈驚愕中帶著疑惑的話,半蹲在計緣身邊的涂逸抬起頭來對著三人無奈地笑了笑。
“計先生,他好像醉倒了。”
“醉倒了?”
涂彤走近幾步,也蹲下身來,下意識想要伸手去觸摸計緣的臉,卻被一邊的涂逸冷笑著看了一眼,立刻止住了手。
“善哉,想計先生方才那種喝法,又不散導酒氣,真仙也醉啊!”
佛印老僧笑言一句,同時心中想著,或許計先生本就求此一醉吧。
計緣令三個九尾狐妖和佛印老僧都十分意外,但他這狀態,怎么看都不像是假醉,既然計緣醉了,那這一場論劍自然也就只能就此而止。
涂彤、涂邈和佛印老僧都沒有主動提及這一場論劍的輸贏,反正計緣在論劍中途醉了,那就自然算不上是贏了,可你要說計緣熟了,恐怕連涂逸都不會同意。
“計先生醉了,但也不能讓他就睡在地上吧?”
半蹲著身子的涂彤鎖骨微露,笑著對涂逸這么說一句,后者淡淡點頭。
“我的樹閣雖然略顯簡陋,但想來計先生也不會嫌棄,就讓計先生在我的書房臥榻上休憩吧。”
不等旁人說話,涂逸便抬起計緣一只手,將之過肩,扶著搖搖晃晃幾乎走不了路的計緣走向了樹閣,在靠外一間同客廳連通的小屋子,將計緣放到了一張木榻上。
計緣躺在木榻上舒服地翻了個身之后以側躺的姿勢繼續沉沉睡去呼吸也越發綿長。
涂逸站在床榻邊看了計緣一會,回想著剛才計緣最后的那一劍在心中演繹著另一種可能。
‘如果計緣沒醉倒如果那一劍指過來了,我能接住嗎…’
短短一瞬涂逸代入自己剛剛的狀態,想過了許許多多可能但最后卻無多少把握能擋下那一劍說不定那一刻他真的會爆發出法力來…
再看計緣一眼,涂逸才轉身離開,實際上在剛才,他甚至有些懷疑計緣是為了顧全他面子而假醉但后面眾人皆觀計緣醉酒應該是假不了了。
涂逸從樹閣內出來的時候,涂邈已經舉杯向其敬酒。
“涂逸兄,此三日論劍,真乃精彩絕倫曠爍古今,我雖不用劍但觀之也受益匪淺,雖未飲酒也如計先生一般如癡如醉啊!”
“確實玄妙實在令人不得不服!”
涂彤也恭維一句,然后望著樹閣方向又多問一句。
“計先生睡下了?你覺得他多久會醒來啊?”
“我看用不了多久的。”
涂逸回了一句重新坐回到了木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就一飲而盡心中在回味著此前的論劍。
另外幾人也不再多言皆在桌前坐下佛印老僧閉目禪坐,涂彤也微閉著雙目,涂逸獨自喝酒,而涂邈則取出一疊白紙,提筆不斷寫著什么。
幾人都處于對此前三天論劍的感悟中,收益最大的自然是同計緣相論的涂逸,他其實不喜歡喝酒,但因為計緣實在喝得狠,又受到了巨大沖擊,也試著飲酒想要代入計緣的感覺,只可惜不得其意。
涂逸喝酒之余,瞥了一眼涂邈,見他雖然又寫又畫,但縱然是九尾道行,不懂劍就是不懂劍,書于白紙上的不過只有三分真意,還是拖了這寶貝紙張的一份助力。
但不論如何,能留三分真意于紙上,已經算是涂邈道行高深了。
比起桌前四人,近處的那些包括涂思思在內的狐妖,雖然在過程中有被照拂,但直到此刻也依然心跳極快,腦海中全是之前兩人論劍第一日的身影,他們算是近水樓臺,但也因為受到了九尾狐和佛印老僧的保護,雖然不受劍意的傷害能相對輕松看完全程,但得到的好處比外圍山谷的狐貍也多得有限。
山谷那邊,多數狐貍已經昏迷不醒,很多則在自我調息,而涂韻和少數較為強大的狐妖或者仗著有護身寶物,或者仗著道行,強撐著看完全程。
涂韻死死攥著胸口的一枚護神寶珠,這既是保護神魂的,也時刻在滋養她那原本四分五裂的元神。
此時的涂韻和周圍一些狐妖一樣,依然處于對論劍的震撼中,涂逸老祖宗的劍術高超,那真仙計緣的劍法卻也美不勝收,更好似觀天地運轉,似乎更吸引人…
“呼…終于結束了,老祖宗贏了!”
“是啊,再久一些我就撐不下去了!”“嗯,我也是,還好老祖宗贏了!”
“是啊,剛剛我真的好怕涂逸老祖宗輸掉啊!”
涂韻看著身邊幾個狐妖,喃喃一句。
“應該,至多算是平手吧…”
涂韻本對計緣是恨之入骨的,但此刻卻忽然明白了老祖宗和他說過的話,自己不過螻蟻,有什么能耐有什么資格恨計緣?
谷中樹閣外,涂彤、涂邈、涂逸和佛印老僧各悟其理,帶著郁郁蔥蔥枝葉的書閣內,計緣睡容恬靜地躺在涂逸的木榻上。
計緣確實醉倒了,這或許是計緣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第一次醉得這么厲害,但醉得舒服,醉得愜意,也醉得瀟灑,更醉得恰逢其時。
在計緣倒下之前,其實他就已經醉了,最后一劍簡直就是醉酒夢中展劍意,也是在那醉夢一劍中,果然如計緣所料的那樣,在他醉眠之刻,似夢非夢之間,對《云中游夢》的感應達到頂峰,也在這一刻鎖定了天書所在,甚至能察覺到書旁的氣息。
外頭四人和山谷眾狐都沉醉于計緣和涂逸的三天論劍,而呼吸均勻安靜醉臥的計緣,卻在這一刻坐了起來。
不,計緣還在醉酒之中,因為床榻上的計緣還在睡著,道蘊不改氣息不變。
但這一刻,計緣又確實站了起來,在計緣的夢中!
這是計緣自領悟游夢之術以來,用得最怪的一次,真的如自己在做夢,顯得有些恍恍惚惚,但夢中又還沒有醒酒,所以站起來之后依然搖搖晃晃。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醉了…”
計緣捂了捂額頭,回頭看一眼,視線的一切都好似有些旋轉,床榻上的計緣似乎起了微弱的鼾聲。
計緣笑著指了指床榻。
“不,是你醉了,我沒醉,哈哈哈哈…”
搖晃間,計緣走出了樹閣,看到了三個九尾狐各自的狀態,看到了佛印老僧禪坐如同一尊泥塑,但四人對于計緣的到來卻好似毫無所覺,計緣知道,他不對他們展現攻擊或者其他不好的念頭,他們應該都察覺不到他。
搖搖晃晃走過木桌,路過那一大堆酒壇的時候,計緣多看了幾眼,這酒壇堆了小半山谷,卻十壇九空,可見之前喝得多厲害,喝得多暢快了。
計緣腳步看似不穩,但搖晃中卻另有韻味,踏在山谷的湖面上,正如凌波微步,隨后身形飄搖,好似流光之中的云煙,一點點過湖、踏峰、翻山…
速度好似不快,但又好似快得沒邊了。
路過涂韻的時候,計緣還多看了一眼,在氣息上,這狐貍倒確實比當初順眼了一些,隨后踏出山谷,一路遠去。
不飛舉、不變化、不挪移…
計緣腳下的步子始終有些歪歪斜斜,但一步落下卻能走出夸張的距離,或許過了很久,也或許僅僅片刻,計緣自己都說不清了,總之身子再一搖晃并且穩住的時候,他揉著前額抬起頭來,正看到一棟木樓廳中,有兩女坐在棋桌前,其中一人,正是涂思煙。
“哈哈哈哈哈哈…在這呢!”
計緣搖晃著走近幾步,想了下,一手負背,一手呈現劍指,隱約間能感受到青藤劍那無處不在的劍意。
“嘿,涂逸看不到的那一劍,就送給你了!”
言罷,計緣身形一飄搖,隨手朝前就是一劍指。
這一刻,青藤劍的輕鳴也在計緣夢中響起。
這一刻,周遭一切虛幻扭曲旋轉,化龍而起,這一刻無窮劍意自計緣劍指而出,穿涂思煙額前而過…
木樓前,另一女子將手中黑子落在一角。
“該你了。”
但涂思煙并無反應,慵懶趴在桌前的她好似睡著了。
“該你下了!”
女子又叫了一聲,但涂思煙還是沒什么反應,她眉頭一皺,正想說點什么的時候,忽然微微一愣,然后臉色大變。
涂思煙身上的妖氣,環繞在周圍的靈氣,以及元神精氣,居然在隱隱在泄出。
“你怎么了,你…”
女子伸手抬起涂思煙的頭,瞳孔為之一縮。
涂思煙看似精氣神大半還在,看似元神還在,但猶如陶瓷萬裂,一切元氣都在不可逆的消散。
也就是這么一瞬間,涂思煙的精氣神徹底崩潰,以超乎想象且無法反應的速度消散殆盡,徹底化為一具尸體。
震驚!不知所措!恐懼!
死了!死了!死了!涂思煙死了!在自己面前,莫名其妙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