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緣當然知道涂思煙在玉狐洞天內,佛印老僧也清楚這一點,甚至涂彤和涂邈也并不在意這種說辭是否騙得了計緣和佛印明王,他們需要的,僅僅是這一說辭本身罷了。
“我佛慈悲,化世間之苦,怒目金剛,除世間之惡…”
佛印老僧默默念經不再說話,包括涂逸在內的三名九尾狐的注意力則主要停留在計緣身上。
計緣沉默了許久才搖頭輕笑一下道。
“若涂思煙不在這玉狐洞天內,看來此番計某是要無功而返了。”
那涂邈笑道。
“計先生也是來看涂逸的,且二位光臨我玉狐洞天,我等自當好好招待一番,怎么能算是無功而返呢。”
“不錯,我玉狐洞天素來與佛門交好,與仙道也偶有往來,佛印尊者和計先生能來玉狐洞天,實乃是蓬蓽生輝,當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說著,涂彤提起桌上的茶壺,站起來親自要給計緣倒茶,但計緣一只手卻按在了茶盞上,令涂彤微微皺眉眼現寒霜,抬起頭的時候見計緣對她面露微笑,便也立刻露出笑容。
“先生不喜歡我給您倒茶么?”
計緣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涂逸,余光掃過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一個女性狐妖,他早已聞到對方身上的一絲酒味。
“這花茶雖然好喝,但茶水計某已經喝夠了,今日來玉狐洞天與涂逸道友定要好好敘聊一番,但比起茶水,計某更喜歡酒,不知玉狐洞天可有好酒?”
“酒?”
涂彤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佛印老僧一眼,后者睜開雙目面露微笑。
“不必在意老衲,老衲禪坐即可,不飲酒也不需茶水。”
涂邈雙掌輕拍,起身笑道。
“哈哈哈哈,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計先生果然灑脫,酒水自然有,在下珍藏了不少佳釀仙釀,都在住所之中,計先生請稍待片刻,我去取了就回…”
涂邈說話間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不過轉身離開兩步又回頭看向計緣。
“不知先生酒量如何,我也好算算該取多少酒?或者計先生可有裝酒之物,在下多取一些幫先生裝滿。”
計緣雙目睜大一些看著涂邈然后把手伸入袖中將白玉千斗壺拿出來放在了桌上隨后又將早已喝光了龍涎香的翠綠千斗壺也取了出來,這可是涂邈自己說的,計緣可沒逼他。
“計某好酒之人當然是多多益善了。”
涂邈在看到計緣取出兩個千斗壺的時候面上不改顏色,朝著計緣拱了拱手,不再多說什么直接一躍而起化為一道妖光朝遠方飛去。
坐在計緣對面的涂彤嫣然一笑打趣一句。
“呵呵計先生這次可是要把涂邈的存貨都耗去不少了別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則可心疼著呢,呵呵呵呵…”
“莫說笑了,他的藏酒著實不少,不必為他心疼。”
涂逸適時也說了一句,然后看向計緣。
“計先生當初與你對過一劍對先生劍術十分欽佩今日來此就探討一下吧?”
“嗯邊喝酒邊論劍,也不錯。”
計緣也不推辭,直接就同意了并且直接加上了論劍一詞,似乎毫不介意一會上手比劃。
一邊佛印老僧環顧這一片山谷四周,因為氣息平復下來,周圍的狐妖再一次湊近了一些,但并不能從哪一個狐妖身上感覺出和涂思煙的氣息有什么關聯,他知道計緣一定在推算著涂思煙的位置,所謂喝酒和論劍不過都是幌子。
所以佛印老僧說是閉目禪坐,實則也算是在暗暗準備,若計緣推算出涂思煙所處位置,最壞的情況下,他可能就要和計緣聯手殺過去以誅妖邪。
雖然出家人慈悲為懷,但在涂思煙這件事上,佛印老僧相當認可計緣的觀點,此獠務必除之后快。
另一邊,涂邈飛遁一陣后回顧涂逸樹閣所在的山谷,計緣的仙光和佛印明王的佛光雖然收斂了,但在他眼中依稀可見,加上涂彤在那,涂逸今日也算是幫忙,遂并不擔心他們會看不住來客。
一陣急飛過后,涂邈先是回去取了酒,然后急遁遠方,依托一個陣法的挪移,一片森林中心的空地上,這里有一座木閣莊子。
這屋子里頭都是木地板,也沒有什么椅子,有兩個靚麗的女子坐在一張矮桌前,其中一個就是涂思煙,此刻他衣衫顯得極為隨意,靠著趴在桌前,把玩著自己的頭發,看著桌上的一副棋盤,而涂思煙對面的女子計緣其實也認識,正是當初給胡云帶來噩夢的女子。
“哼,你們倒是清閑得很!”
涂邈冷哼一聲,一步跨入了屋內,視線掃過桌上棋盤,也掃過兩個女子,在涂思煙身上裸露的部分略微停留。
“那還能如何,難道要我去見他么?”
涂思煙這么說一句,然后慢慢直起身子,搭在肩上的衣衫又滑落不少,而他對面的女子則看向涂邈問道。
“怎么樣,他肯離去嗎?”
兩人都不直接稱呼計緣的名字,甚至不叫一聲計先生,并不是因為厭惡計緣,而是謹慎為先不呼其名。
“我謊稱涂思煙并不在洞天之內,他能奈何?由不得他不信!至于他何時離去暫且不知,我來時在空中隱約聽到,那邊要和涂逸飲酒論劍。”
“論劍!”
涂思煙眼睛一亮。
“那你們最好抄錄下來,我也想見識一下的。”
一邊的女子也笑了笑。
“或許是想借著論劍的由頭鬧一鬧,且看緊一些便是。”
“放心吧。”
說完,涂邈轉身離去。
也沒過多久,涂邈的遁光已經再次落到了涂逸的院中,對著木桌前的幾人哈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計先生,美酒已至!”
說著,涂邈一甩袖,一壇壇一壺壺的美酒就陸續出現在桌邊不遠處的草地上,酒水越來越多,逐漸疊堆成山。
計緣所謂飲酒論劍,也不是說笑的,當即站起身來,憑借嗅覺走到酒壇邊上,涂邈則伸手引向酒水,示意計緣隨便取用。
憑著感覺,計緣直接取了一壇最好的仙釀,一拍封泥引一道酒水品嘗。
“好酒!涂逸道友,當年不過草草一劍,今日機會難得,計某以指代劍同道友相論。”
今天的計緣和往日的內斂有很大不同,而涂逸眼中精光一閃,也不退怯,直接站起身來。
“好,既然計先生相邀,逸,自當奉陪,看劍!”
涂逸輕輕跺腳,手運劍指,整個人化為一道白虹點向計緣,后者也以劍指相迎,雙指碰撞,一道凌冽劍意升起,炸出的恐怖劍氣爆炸般朝著山谷四周擴散。
不少趴在山谷各處的狐妖在這一刻仿佛感覺到長劍貫穿身體,很多都被嚇得摔倒在地,而其中如涂韻這般修為高的,則哪怕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暴起,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樹閣前的空地。
兩個高人運劍相論,雖是劍指,卻猶如兩柄絕世神兵交鋒,有時好似觀狂風暴雨,有時又猶如兩只蝴蝶翩翩起舞,美輪美奐之中帶著令人窒息的鋒芒…
“善哉,天地間劍術之妙,此當占一絕!”
佛印老僧不用劍,但眼前兩位論劍切磋,已經是一種“道”的顯現,用什么兵器乃至用不用兵器都不影響觀之心生玄妙。
涂彤和涂邈也是如此,視線一刻也不從計緣和涂逸身上離開,此刻的劍術比生死搏殺更值得觀看,少了殺氣也不展毀天滅地之能,反而更能體現一個“論”字,是在以指論劍,以劍論道。
“哈哈哈哈,涂逸道友果然好劍術。”
計緣一手與涂逸對攻,一手將飲盡的酒壇丟棄,順手再提一壇,涂逸則并不飲酒,眼中斗志激昂,顯然并不想輸。
這是一場對于觀摩者來說極有好處的論劍,很多圍在山谷中的狐妖哪怕雙目刺痛,也強提法力想要堅持看下去。
但劍氣的鋒芒雖然沒有穿透過來,那種劍意的影響太強,一些狐妖甚至已經雙目出血,不得不外退到合適距離調理氣息,剩下的不少狐妖也一直在強撐著,也有狐妖心中強記,或者拿著紙筆想要速記,但往往這樣反而適得其反,不是更加痛苦就是一片空白。
涂逸想贏,計緣反倒對輸贏并不執著,有時左手運劍,右手提酒壇,有時則翻過來,劍沒少出,酒更是沒少喝,他的肚子好似一個無底洞,一壇酒的酒水被咕嚕咕嚕引入口中,往往片刻就會見底。
而且三個九尾狐和佛印老僧看得分明,計緣根本沒有用法力化解酒力,甚至不放出一絲酒氣,以至于論劍半天,數十壇酒水下去,計緣面頰已經微起紅暈。
“計先生,你在這么喝下去出劍可就要不穩了,如何與我論劍?”
涂逸冷聲提醒,他覺得計緣是在輕視他。
“哈哈哈,涂逸道友,論劍是出劍相論,不是用嘴,嗯,除了喝酒。”
計緣的笑聲有些激怒了涂逸,也不提醒計緣小心,出手更添一絲迅捷,手中劍意也比之前強盛三分。
“來得好!”
或許是因為喝酒,計緣顯得張狂了一些,大笑間劍指相迎,出劍的速度和劍意竟然同涂逸一起提升并且分毫不差,雙方劍法依然難解難分,完全沒變。
涂逸心中一驚,冷靜下來收斂起額外情緒應對,知道自己不可大意,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計緣的劍法逐漸變得沒有章法起來,但劍意卻變得越來越盛。
身法跟進,出劍對指,雙劍交替,抽劍相擊…
整整三天過去,涂逸已經拿出了全部的心神應對計緣的劍術,不再如開始那般還能計算計緣的下一招乃至下下招,只著眼于眼前變化,既因為計緣劍術變化幾乎是從隨心變為了無心,也因為此刻計緣出劍帶來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了。
‘難道我要輸了!’
這一刻,涂逸對自己的信心開始動搖了,這一動搖,也導致應對計緣的劍術變得更加困難。
涂彤和涂邈以及佛印老僧都已經窺見一絲端倪,而山谷外圍還能堅持到現在得狐貍寥寥無幾,卻也能隱隱感覺到那仙人的劍術就如天地變化風雨無常,而涂逸老祖宗華光綻放卻好似跟著仙人劍術在走…
‘不會吧…老祖宗,好像要輸了…’
涂韻強撐著坐在山峰上,雙目眼角淌血,但眼睛瞪得老大,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三天論劍也是三天狂飲,計緣此刻劍法技驚四座,但臉上也已經布滿紅暈,甚至偶爾還會打個酒嗝。
“嗝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計緣連連出劍,一瞬間點出上百劍指,逼得涂逸不得不連連后退。
也是這一刻,計緣雙眼一瞇旋身回轉,周圍草地上的落葉細枝都隱約跟隨他的身法而動,再飲一口仙釀后,身形側止,右手劍指往前側一劍,周遭落葉呈現螺旋,隨劍意化龍而起,撲向了涂逸。
這一劍讓剛剛泄去之前百劍劍意的涂逸生出擋無可擋避無可避的感覺,甚至引動了壓抑三天的法力,雖然法力沒從劍指中點出,但已經布滿周身。
在法力將出之刻涂逸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犯規了,心中慌亂的一剎那,眼前的劍意游龍卻驟然潰散了。
一片片落下從空中晃蕩著落下,重新歸于安靜,涂逸愣愣看著兩丈之外的計緣,后者提著酒壇的身子搖搖晃晃。
“好酒…好劍…”
“砰…”
計緣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
“計先生!”
涂逸立刻出現在計緣面前,然后心中松了一口氣,計緣呼吸均勻面色恬靜,居然是喝醉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