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先生,當年一別,逸時常想起先生風采,近日方才有所回憶,不成想今日就聞先生來訪,更攜佛印明王尊者一同前來,逸喜不自勝!”
涂逸禮節十分到位,言語也顯得謙遜溫和,計緣不由在腦海中想起當初和這家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分明記得那會這狐仙擺著一張臭臉冷酷至極,從頭到尾幾乎沒什么好臉色,和現在判若兩狐。
腹誹歸腹誹,計緣既然是來訪者,哪怕這次他真的來者不善,在主人家面前至少在涂逸面前也不會少了禮數,正所謂先禮后兵嘛。
計緣作揖回禮,一邊的佛印老和尚也以佛禮回應。
“涂逸道友,計某冒昧來訪,希望沒有造成玉狐洞天眾修的苦惱!”
“善哉,老衲有禮了。”
涂逸聞言也笑了起來,側身并伸手朝后引請。
“哈哈哈哈,計先生說得哪里話,我玉狐洞天雖然算不上多好客,但對有道之士向來歡迎更不會缺少禮遇,朱門已開,還請二位隨我入內吧,兩位請。”
“請!”“請!”
這樹間朱門似乎也是一件寶貝,計緣本以為是幻化出來的,但在經過的過程中,感覺到這門上流動的靈氣隱隱形成整片靈紋,應該是防護禁制的一部分。
門的這邊是山中老樹之間,在計緣他們進入之后就很快消失了,而門的那邊卻是一片山壁。
計緣和佛印老僧隨著涂韻從朱紅大門出來后,這大門就自己緩緩關閉,回頭看去,門就鑲嵌在一整片同樣是紅色的山巖上。
這里所處的位置顯然比較高,往前看去雖然是綠樹和山峰,但再向前走了片刻,就能見到遠方的美景,視線所及幾乎到處是山,且大部分山都是較為平緩的山丘,但其中也有幽泉點綴小河流淌。
一窺而論,計緣認為玉狐洞天沒有一些仙道圣地的意境深遠,但勝在一個鳥語花香美不勝收,他本人反而更喜歡這樣的地方。
“怎么樣,我玉狐洞天景色如何?”
涂逸面色比起之前淡然了一些,這么詢問一聲,計緣自然笑著恭維一句。
“山川秀麗,景色宜人,是難得的好地方。”
“多謝計先生夸獎,兩位請去我樹閣小敘,我當以多年珍藏招待。”
看涂逸這番熱情的樣子,計緣和佛印老僧對視一眼,前者想了下,覺得不論涂逸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還是開門見山的好。
“涂逸道友,計某此次前來玉狐洞天,除了拜訪道友你,其實還為了一個人。”
“哦?是誰?”
計緣看向遠方風景,觀玉狐洞天一股股靈風,隨后道。
“涂思煙,她在外制造諸多事端,擾亂常綱頻添殺孽,更參與妖魔匯聚的天啟盟,是掀起天禹洲之亂罪魁禍首之一,多少生靈因她而死,多少邪魔歪道因而涂炭生靈。”
涂逸眼神微微閃爍,也看向遠方,涂思煙又惹出這么多事端嗎…
“呵呵,原來計先生是來興師問罪的啊,不過涂逸不知涂思煙身在何處,也不關心她如何如何,在玉狐洞天也并非全數狐族皆由一人統領,還是先請兩位到寒舍小坐,我會通知與涂思煙相熟的道友,來寒舍給計先生和佛印明王尊者一個交代。”
一直微閉雙目的佛印老僧此刻睜開雙眼,眼神深處佛光流轉。
“善哉,只是真的給得出這個交代嗎?”
計緣笑了笑。
“大師,我們先去便是,看著洞天中的狐族老祖宗們怎么說。”
三人始終言語暗有交鋒,但還處于禮貌范疇,計緣二人也隨著涂逸前往其所在樹閣,只不過,在剛剛進入玉狐洞天開始,計緣已經在暗中感應《云中游夢》的氣息。
很顯然,玉狐洞天的人知道《云中游夢》是一本了不得的天書,也定然能察覺出書中文字蘊含的一些道蘊和力量,也一定對書做過一些處理,所以計緣此刻對天書的感應有些模糊。
但不論如何,只要對方還想要借此天書感悟其中之道,就不可能斷去計緣對天書的感應。
而且計緣的注文已經與天書融為一體,是仿照仲平休筆記和意境所書,與其說是注釋,看起來反倒更像是原文補充,使得其成為一部完整的天書,看不出是二人所寫,很難將之與計緣聯系起來。
山間樹閣外有一張巨大原木劈開形成的長桌,涂逸帶著計緣和佛印老僧在此落座,并親自泡好花茶,再親自為他們倒上。
在茶水泡好的那一刻,茶香飄滿山谷,就如同百花盛開,喝在嘴里蜜滿生津唇齒留香,讓計緣和佛印老僧為之驚艷。
“好茶!”“善哉,確實是好茶!”
涂逸為自己倒上一杯,淺嘗輒止地喝了一點,笑道。
“二位喜歡就好,喝完這一杯茶,他們也該來了。”
實際上,比涂逸說的還要早一些,在計緣和佛印老僧還在品味這一杯茶的時候,這一片山谷外的遠方天空已經有幾道流光飛來。
片刻之后,這些流光在樹閣前不遠處落下,從遁光中走出數人,計緣和佛印老僧的注意力主要在一個看似中年的美婦人和一個看著秀美得缺乏陽剛之氣的年輕俊生身上,而周圍還有幾個狐妖,其中就有之前涂逸讓去報信的“思思”,也就是胡萊口中的大奶奶。
計緣微微皺眉,佛印老僧垂目不語,沒想到光是此刻竟然就有三位九尾狐妖在場,這還是不清楚到底還有沒有其他的,而且涂思煙或許水分很大,但也勉強能算。
“想必這就是計先生和佛印明王尊者了,妾身涂彤幸會二位!”
“呵呵呵,在下涂邈有禮了,兩位光臨我玉狐洞天,等有失遠迎啊,若非涂逸通知,我們還不知二位的仙蹤佛光入了洞天呢!”
計緣和佛印和尚面色淡然,站起來一一回禮,涂逸則不冷不淡地指了指桌前空位,說了一聲“請坐”。
當然,有資格坐下的,也就他們五個,其他的狐妖當然只有站著的份。
而且計緣和佛印和尚來了的事情似乎是有些傳開了,除了樹閣邊上那個狐妖,山谷外側陸陸續續都有狐族的妖氣出現,其中不乏一些氣息強大的,雖然他們盡力隱匿,但那好奇的視線和身上的妖氣怎么可能逃得過計緣的法眼和鼻子。
某一刻,計緣甚至察覺到了涂韻的氣息,雖然比以前弱了不止一籌,但幾乎魂飛魄散的她還被涂逸救了回來已經是奇跡了。
對比山谷內外其他狐族的好奇,樹閣前木桌邊的氣氛在眾人重新落座之后就變得沉悶起來。
“聽計先生的意思,這次并非是來會友,而是興師問罪來了?”
“會友是目的之一,興師問罪則說不上,畢竟罪孽深重的只涂思煙一人,計某也只問她一人而已。”
計緣話語一頓,隨后繼續道。
“不過涂道友硬要說計某為問罪而來,那便是吧,涂思煙殘害的萬千生靈總是冤有頭債有主的。”
計緣喝著茶,淡淡回應著涂彤的問題,后者目光立刻變得不善,一邊的涂邈則立刻打哈哈。
“哈哈哈,先生說笑了,涂思煙確實頑皮了一些,但先生那些罪名,按在她身上,確鑿的不足十之一二,實在有些言過其實了。”
佛印老僧放下手中茶盞,看向兩個九尾狐。
“善哉,計先生是否言過其實,只需將那涂思煙領到此處,我等看過便見分曉,別說惡業不足十之一二,只要業力不過罪名半數,老衲承諾,會死保涂思煙,縱然計先生修為驚天,老衲加上三位天狐道友,也定能保住涂思煙,列位意下如何?”
涂逸微微皺眉,看向另外兩個九尾狐,那涂彤和涂邈面色雖然不見變化,內心卻陰晴不定。
計緣和佛印老和尚此刻看似和顏悅色,但話語不說是針鋒相對,卻也是綿里藏針。
山谷內外,一些偷偷觀察的狐妖也都在各自猜測那邊在講什么,當初吃過計緣大虧的涂韻當然也在關注著,有旁人議論道。
“他們在那邊說什么呢?”
“聽說這仙人和明王是來問罪的!”
“一尊真仙,一位明王尊者,親自來這里問罪?誰啊,犯了什么事?”
涂韻此刻冷言冷語道。
“是涂思煙,犯了什么事就不清楚了,不過縱然是真仙明王,在我們玉狐洞天也得講我們這里的規矩!”
“對!”“嗯,這是我們的地盤!”“沒錯!”
外圍狐族的態度,基本也是幾個九尾妖狐心中的想法,哪怕是涂逸,到現在能做到不偏向計緣的對立面,計緣已經對其提升了一些好感了。
“怎么樣,老衲提議如何,幾位不要沉默以待,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言出必行!”
涂思煙這狐貍,只要敢出現,惡業必然黑得發紫,計緣心中贊嘆一聲佛印大師干得好,面上則平靜地喝茶,連幾個九尾狐的表情都不看。
隱約間,在木桌邊上,一股股強大氣息在五人身上升騰而起。
三股恐怖的妖氣如山如岳如烏云壓天,一股明黃佛光浩浩蕩蕩大放光明,而計緣一股仙靈之氣似要滌蕩乾坤,更有一股驚人鋒銳隱藏其中。
“咯啦啦啦…咯啦啦啦…”
山谷邊上的湖水在不斷結冰,山谷周遭很多地方都隱現寒霜。
那些遠遠偷看的狐妖們已經紛紛開始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一些氣息強大的狐妖都開始頻頻后退。
隆隆隆隆隆…
大地好似在微微震動,但又猶如錯覺,腳下沒有酥麻感,但卻令那些狐妖有些站立不穩,仿佛精神和肉體出現了知覺上的斷層。
‘好可怕,這就是天妖、真仙、明王級數的氣息嗎?’
很多狐族都這么想著,桌前之人沒有動手,僅僅是氣息已經壓得漫山遍野的狐妖喘不過氣來,甚至弱一些的都產生了頭暈目眩乃至惡心感,反而是站在桌邊的那幾個狐妖,雖然也壓抑得難受,但不至于承受不住。
“呃哈哈哈哈哈…計先生,佛印尊者,在下忽然想起來,涂思煙她根本不在洞天之內啊,又如何找來對峙呢?”
“嗯,對,妾身也是糊涂了,許久沒見到她了。”
兩個九尾狐又笑逐顏開,仿佛怒意煙消云散,計緣收斂氣息,看向涂逸。
“涂逸道友,涂思煙不在洞天之內?”
另外兩個九尾狐注意力立刻到了涂逸身上,而后者給自己續上一杯茶,看向計緣和佛印明王,淡淡道。
“我對涂思煙沒興趣,從不關注她做什么,既然涂彤和涂邈這么說,那她可能真不在洞天內吧。”
計緣心中冷笑,佛印則老僧雙目微垂低念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