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元子吹胡子瞪眼,老乞丐則在邊上陰陽怪氣,這兩人一個已窺洞玄之妙,一個是真仙修為的仙人,千百年養氣功夫都不頂用,相互之間言語相刺。
道元子氣是真的氣,捆仙繩這等天底下絕無僅有的寶貝在自己師弟手上這么久,給他玩玩又能怎么樣呢?
而老乞丐陰陽怪氣起來也是真能說,話里話外都反正是計緣借他的,又不是借道元子的,愛藏就藏愛現就現,你一個乾元宗掌教,管得著我這老乞丐和計先生么?
即便如此,這一幕本該是十分暴躁火藥味十足的,但在道元子和老乞丐心中,卻明明有種夢回當初的感慨,想當年師兄弟兩人也經常這么拌嘴。
吵了一會之后,道元子忽然問了一句。
“計先生既然將捆仙繩借你,不可能莫名就將之收走,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老乞丐想了下,沉聲回答道。
“本來這捆仙繩是計先生托人帶給我,希望我能在天禹洲動亂中用上,如今應該是遇上什么需要用的場合,或者說…”
老乞丐沒有說下去,而一邊的道元子也沒有追問,到了他們這等境界,很多話都不說透了,二人只是各自端起茶盞喝茶而已,反正不論如何,計緣肯定是站他們這邊的,至于對計緣的擔憂倒是并沒有多少,畢竟至今為止還沒有誰摸出計緣道行究竟高到何種地步。
另一邊的計緣依然以飛舉之功向西側急行,一雙法眼掃過沿途天地間各種氣相,看妖魔禍亂看人間變化,也看正邪之爭,但這些都不足以讓現在的計緣停下腳步。
幾日之后,在計緣已經能感受到遠方大海那充沛的水澤之氣的時候,天際有一點金光亮起,在計緣一抬頭的時間里,捆仙繩已經化為一道金色光線急速接近。
在金光到達近處的時刻,計緣恰好抬起右手,隨后金光在計緣袖中一閃而逝,重新變為一根金絲線纏繞在計緣的手腕靠后的位置。
計緣露出一絲微笑,他這次如果運氣不好,是有可能對上兩個真是兩個以上天妖級數妖怪的,動手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捆仙繩并不是說非用不可,但捆仙繩回來就給計緣多了一重保障。
不過計緣當然也不是莽撞的人,玉狐洞天是所謂的狐族圣地,但他也知道里頭絕對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鐵板一塊,比如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久違狐妖涂逸就與涂思煙不是一路人的樣子。
而計緣這次去玉狐洞天的表面理由也想好了,就是去見見涂逸,當初可是約定過會去玉狐洞天拜訪的。
捆仙繩一回來,計緣立刻飛向高空,破入罡風之中,以劍遁之法直往西方飛去。
天禹洲在這段時間內肯定還會爆發正邪之間的激烈對抗,但這些計緣相信天禹洲的正道能夠處理。
從天禹洲去西域嵐洲路途遠比從南荒洲到達天禹洲要遠,并且在西域嵐洲尋常界域擺渡少說也需要數月才有可能到達。
不過對于計緣而言,以劍遁之速,飛到罡風九天之上,規劃好一條直線路程之后,眼前一切在恍惚間猶如流光倒退…
飛遁速度極為驚人,只不過想要到達這樣的程度,除了需要費力到達真正意義的九天之外,更需要不計法力維持遁法同時也需要抵御天外至陰至陽之力的侵蝕,計緣所處的位置元氣稀薄也使人靈感模糊,消耗且不說,道行不夠極容易迷失,也算是修行界的一種禁忌,只是道行到了計緣這般境界,某種程度上確實也算是百無禁忌。
一道流光從天外落下,像是一枚曇花一現的流星,其光沒能落地便消失無蹤,只是在高天之上化為一柄模糊的劍形光輪,隨后這光輪潰散,化為一陣狂風朝前涌動而去,踩在這風上的正是計緣。
僅僅一個月出頭的時間,計緣已經到達了西域嵐洲近海地界,這其中趕路的時間僅僅占據七八成,剩下的都算是這種不太實用的遁法的準備時間和位置糾偏時間。
這種入不敷出的趕路,令許久沒有感受到法力空虛的計緣也略感不適,緩緩從九天之外落下的時候,甚至因為天地元氣的巨大反差產生了一種輕微的炫目感。
雖然過程令人不是那么舒適,但就結果而言計緣是十分滿意的,行程上所費時間縮短了大半。
這會計緣已經沒有使用任何遁法,只是借著風力朝前飛行,同時調整吐納元氣的節奏也凝神靜氣感受身中道境,恢復所損耗的法力和神識。
計緣一雙法眼也沒有閑著,下方是茫茫大海,但遠方的地平線已經十分明顯,在其眼中,西域嵐洲氣息平和,到處都有祥瑞之相,不過這樣遠觀不過是管中窺豹,要確定一些事物的大致方位最好還是輔以掐算之法。
不消片刻,計緣靈覺層面已然知曉方向,遁光一展,照準方向化為一道淡淡青光離去。
大約三天之后,計緣法眼中已經能直觀看到一片接天連地的佛光。
既然來了西域嵐洲,且明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危險,計緣當然要多做準備,涂逸雖然有一面之緣和颯然之約,但畢竟也是個男狐貍精,論靠譜怎么比得上交情匪淺的佛門佛印明王呢,嗯,當然最好不要碰上打過一架的坐地明王。
隨著越來越接近那片佛光,計緣發現包括各屬靈氣在內的天地元氣都有變平緩的趨勢,雖然影響不能算很大,確實已經能被明顯感受到了。
計緣本以為所謂佛國,應該是如修仙圣地各處洞天之類一樣,是隔絕在凡塵之外的,但真的到了這邊,計緣才發現,佛光濃郁之處的佛國,并無任何同外界的隔絕,甚至都見不到什么禁制,有的只是佛韻的不同而已。
憑借著對佛光的感知,計緣在某一時刻開始下降高度,踏著一縷清風緩緩落到了地面。
佛國只是統稱,其中分出各個明王道場,這些道場甚至都未必相連,可能分散在不同的位置,佛印明王當初點的方位其實算不上多精確,至少參照物不夠,計緣有些吃不準自己找沒找對,當然需要問一問。
計緣所落位置是一座小城鎮外,不過他沒打算入城,因為更近的位置就有一座佛門寺院,觀其佛光個誦經佛韻,當是佛門正修所在。
而這寺廟外的情況也印證了計緣所想,在他還沒有走到廟外大路上的時候,已經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車馬和來上香的百姓絡繹不絕,嗯,香客大多是正常百姓,沒有出現計緣現象中全是和尚尼姑的情況。
就像是一個不忘欣賞美景的文人,計緣緩步從一側荒野走來,神情自然的順著大路一側匯入人流,看了看左右,這里的香客倒也不是人人都心生佛像。
倒是方言口音雖然在計緣這個云洲大貞人聽來有些古怪,但哪怕不以通心仿技之法學習也能聽得懂。
一個年約六旬的老人引起了計緣的注意,他邊走邊對著寺院方向微微作拜,同時口中不時會念誦幾句經文,以計緣的學識,知道這經文其實不連貫,甚至有念錯的地方,但這老人卻身具佛蔭,比周圍大多數人都有厚重很多。
于是計緣走近老人,在又一次聽到老人念經卡殼之后,適時出聲提醒。
“老人家,當初發心,法中不減,之后應該是,蒙佛見相,不舍世間恩重愛深,善哉大明王佛。”
老人腳步一頓,微微愣神地看向計緣,后者面容恬靜,帶著淡淡微笑向他點頭。
“多謝,多謝先生指點,多謝!”
老人合十雙手以佛禮致謝,然后腳步再起,并鄭重地按照計緣指點,重復剛才斷開的經文誠心念誦,念完之后覺得氣息清爽,輕輕舒出一口氣再次向計緣合手微微拜了下。
計緣一直跟著這個老人,見他念完經了,才再次笑開口。
“請問這位老翁,此方可是佛國佛印明王道場圣境所罩之域?”
老人眼神帶著疑惑地看向計緣。
“這位先生,此方是摩柯尼西圣藏,比丘之國、佛光普照之地,確實是您口中的佛國,但老兒我并不知道分什么道場啊…”
計緣知道這老人沒說謊,視線看了看周圍,既然這老人都不知道,看來周圍香客也不會知道了,還是去問問這寺廟中的佛修吧。
“多謝老人家,我再去問問別人。”
計緣微微拱手過后走入人群消失在老人面前,這次他沒有排隊入場,也知道哪怕排隊進了寺廟也是大家燒香,所見的至多是一些小沙彌,算正修可絕不算這寺院中的高人。
寺院后方一顆參天大樹的樹蔭下,一個老和尚坐在蒲團上閉目參禪,身前還擺放著一個低矮的茶幾,上頭有一個精致的黃銅香爐,有一縷青煙升起,煙絲筆直如柱,一直升到消散為止。
某一刻,老人心頭一動,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身前兩丈外,不知何時站立了一個一身青衫的儒雅先生,其人并無絲毫力法神光,周身氣息十分平和,好似與天地渾然一體。
“善哉大明王佛,尊下光臨本寺,老衲有禮了。”
知道來者是高人,老和尚慢慢從蒲團上站起,向著計緣行了一佛禮,計緣拱手回禮。
“大師,這寺院中多得是幽靜的僧舍,多得是古樸的禪房,佛像普照之所也隨處可見,你為何偏偏在此樹之下參禪?”
老和尚笑了笑,開口道。
“尊下有所不知,萬物眾生有靈,我佛明王皆可度,萬物眾生禮佛,萬物皆可成佛,曾聽我佛明王有云,遠天東土生一妙木,應一場樹下參佛論道而化,靈生慧根,是為慧木菩提…老衲參禪樹下,乃領慧根之意。”
聽到這話,計緣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問了一句。
“請問此方可是佛印明王道場?”
“正是,此去往北千六百里恒沙山域,我佛佛印明王列座于中央。”
計緣向著老和尚點點頭。
“多謝大師指點,那菩提樹位于東土云洲,廷梁國同秋府大梁寺內,希望大師有機會能親身前往,于菩提樹下參禪,計某告辭了。”
說完這話,計緣便轉身離去,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了這一處后院。
老和尚愣愣看著計緣離去的背影,良久之后緩緩低頭行一佛禮。
‘善哉我佛印明王,原來是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