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莊園范圍極廣,有好幾處地方都裝修奢華,只不過如今已經沒有人住了,在后院深處的一片區域,有一間大宅子此刻正亮著燈火,透過門窗縫隙和殘破的窗戶紙,能看到里頭一片影影倬倬。
小紙鶴雖然很小,但飛得很快,才離開計緣身邊呢,下一刻已經飛到了這一處亮著燈火的大宅所在,整個過程無聲無息,最后落到了屋外窗戶架上,透過一個窗紙破掉的孔洞看向屋內,里頭好不熱鬧,并且從背后的一個一扇小門處還不斷有賓客進屋。
屋內有一張大大的圓桌,上頭已經擺了許許多多美味佳肴,正有人在挪椅子擺凳子,更有人抬著暖盆調整著炭火。
“來來來,椅子擺正。”“暖盆放這,那邊也要。”
一直在屋內張羅的是一個長得十分富態的男子,面色白凈且留著一撮小胡子,滿臉都是笑容。
“哈哈哈哈,小弟來遲了!”
一名男子從后方小門處佝僂著身子小跑著出來,到了門前又站直了身子,向著門內的人拱手行禮。
“哈哈哈哈,來得正好,正好,沒有遲到,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一點薄禮,里頭是鴻福記的燒臘!”
“賢弟的禮物正好應景,哈哈哈,正好應景啊,快快請進!”
屋內屋外的人從問候到鞠躬行禮,禮儀環節樣樣不差,但在小紙鶴眼中卻顯得那么奇怪,首先最怪的是走路姿勢,其實就是屋外的人拱手行禮的時候,下意識就將纏在禮物上的繩帶咬在嘴里,空出雙手來行禮。
“小叔,我來了,看我帶來了什么!”
又有一青壯男子模樣的人,穿著綾羅織就的錦袍,興沖沖從外頭過來,雙手各提著一個壇子,興高采烈地晃動一下。
“我已經聞到酒香了,今日缺酒,來得正好啊,快進來吧!”
“來咯來咯!”
屋內已經到的,和陸陸續續趕來的賓客,加起來足足得有二三十人,來者大多提著或者叼著東西來的,以吃食為主,偶爾也有什么東西都沒帶的,這種時候,屋內已經到的其他賓客臉色就會立刻難看下來,但照例寒暄一番之后,還是請對方入內,沒有趕走誰的例子。
隨著人數增多,屋內氣氛的熱烈程度很快接近頂峰,屋內也準備開宴了。
小紙鶴兩只翅膀趴在窗孔的兩邊,一個小腦袋鉆入窗孔里頭認真地盯著里頭的情況,這張大圓桌確實比常規的大了一號,但頂多也就坐個十二人,可屋內近三十號人全都擠在一張桌前,顯得分外滑稽。
更夸張的是,滿桌的美味佳肴和美酒在前,這二三十個看著衣著華美的人,就和沒見過世面一樣,一個個口水直流地看著這一桌好酒好菜。
“這個,那我們就動筷子吧!”
“好!”“開吃開吃啊!”“早就等這句話了。”
“吃吃吃,我要雞腿。”“我也要!”
“倒酒倒酒!”
一下子,二三十人一起朝著桌中伸筷,各自朝著想吃的菜去夾,還有的直接上手,那吃相十分夸張,酒壇更是傳來傳去搶著倒酒。
計緣腳步不緊不慢,猶如悠閑散步般走到這一處后院外,遠遠看到那大宅廳堂內燈火通明,里頭熱熱鬧鬧一片,交杯換盞的碰撞聲夾雜著一些行酒令助興,飯菜佳肴的香味更是豐富。
金甲跟隨在計緣身后依舊一言不發,幾乎從不眨眼皮的雙目中,似乎不光倒映著燈火,還有一些其他的氣息。
“看出來了?”
“回尊上,盡是些妖孽之輩。”
計緣搖搖頭。
“妖是妖,孽倒還不至于,至多是小偷小摸吧,走,咱們去串個門。”
見慣了祖越之地群魔亂舞妖孽害人的情況,偶爾見到今晚這樣的場面,計緣也覺得挺有意思。
帶著這種想法,計緣直接領著金甲到了那一間大宅的門前,看了一眼邊上趴在窗戶上的小紙鶴,笑了笑之后直接伸手輕輕叩門。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雖然聲音不大,卻傳遍了宅子內外,里頭正吃喝得火熱的二三十人一下子全都頓住了,從熱熱鬧鬧到鴉雀無聲僅僅不到一息,也看得出這些人反應之敏銳。
“呃,有人敲門?”
“好像是的…”“沒嗅到什么味道啊…”
“咚咚咚…”
屋外敲門聲又起,屋里頭的人全都面面相覷。
“開不開門?”
之前一直在屋內張羅的那個富態男子將手中的半個雞腿放下,在桌子邊上擦了擦手道。
“快收拾收拾你們的樣子,我去開門!”
屋內的人聞言,相互看了看自己的吃東西的儀態,趕緊坐正坐好,將倒地的幾把椅子也扶起來,更是在衣服上擦拭自己手上的油膩。
在這時候,富態男子已經到了門口,整理了一下衣衫,透過門上破了洞的窗戶紙瞧了瞧屋外,看到是一名儀態悠然的文人和一名高大威猛的隨從,心中過了一遍說辭之后,才拉開了門。
“吱呀”
門打開的一瞬間,從外照射進來的皎白月光,仿佛短暫的蓋過了屋內的火光,但再細看,外頭的光芒顯然比屋內黯淡,也就將剛才的感覺當成了錯覺。
“呃,這位先生是誰?深夜來此可有什么事啊?”
富態男子先是向著計緣行了一禮,隨后帶著和善的面色輕聲詢問兩句,屋內所有人,一雙雙眼睛都詭異地看著門口,但鴉雀無聲。
這種場景,換了個普通人面對,肯定會覺得瘆得慌,但計緣自然無所謂,只是掃了一圈室內,再面向眼前的富態男子輕輕拱手還禮。
“鄙人姓計,從外地來鹿平城,只因已經入夜,城門不開,見這邊有這么大一處莊園,本想來借宿,卻發現莊園荒蕪,不曾想行至后院能見到火光,故來此一看,若有打擾,還請主人家海涵!若是方便,可否容許計某借宿一晚?”
計緣說話間,視線余光落在室內,見到桌上的狼藉狀態,且里頭這么多人身上衣物大多沾滿油漬,不由覺得好笑。
“呃,這,先生要借宿,隨意找一處休息便是了…”
富態男子和屋內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三分在計緣身上,七分都在金甲身上,哪怕是現在這種狀態,哪怕表現出來的氣血還沒一個武林高手強,但金甲還是帶給人一種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哦對了,兩位若是腹中饑餓,也可一同赴宴,常言道遠來是客…”
“那就恭敬不容從命了!”
計緣不等對方說完,就自己跨入了屋內,金甲也在隨后跟著進來,屋內靠近外側的人下意識就退開一些,在靠近計緣和金甲的位置讓出好幾把椅子。
計緣的法眼早就掃過屋中所有人,看清楚了他們究竟是些什么,其實是一大窩狐貍,最常見的成精動物。
這些狐貍當然不可能是化形妖怪,不過是幻化義軀,衣衫裙擺下面,一條狐貍尾巴都收不進去,只能藏在衣服下頭。
“不錯不錯,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哦,還有美酒啊!”
計緣走到桌前,掃了桌上一眼,伸手扯下一只還算干凈的雞翅,送到嘴邊啃了幾口。
這時候富態男子也走了回來,能見到屋內其他人都對他投來埋怨的眼神,只好打圓場道。
“大家坐,都坐,繼續繼續,來來,為客人倒酒!”
話都這么說了,大家也只好坐了回來,所幸計緣也不占座椅,只是站在一邊吃著雞翅,金甲這大個子更是站在計緣身后一動不動。
“先生,敬你一杯。”“還有這位壯士,請喝酒。”
富態男子遞過來兩個酒杯,計緣笑了笑就直接接過,而金甲雙臂垂在身側,面無表情冷眼斜視,動都不動一下,那目光越看越讓人怕,富態男子站在金甲身邊咽了口口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這時候計緣已經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而因為金甲,富態男子還僵在原地,其他人覺得氣氛不對,本就說話小聲了好多倍的他們也再度安靜下來。
忽然,窗戶那邊傳來一陣氣勢十足的猛烈的咆哮聲。
“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有狗——”
“哎呀…”“跑啊!”
“咣當…”“砰…”
一時間,室內的人都驚慌逃竄,有的打開一側小門連滾帶爬,有的甚至直接朝前撲去,還在半空一件件衣服就干癟下來,從中竄出一只只狐貍,紛紛跳入門外的黑暗中逃走,僅僅三無息的工夫,室內就空曠了下來。
計緣轉頭看向窗戶方向,一只伸到室內的紙鶴腦袋正歪著頭,剛剛的狗叫聲全是拜小紙鶴所賜,它知道胡云很怕狗叫聲,從這里頭人的反應看,可能很多狐貍都怕。
“話倒還沒說過一句,亂七八糟的倒是學了不少!”
計緣這么笑罵的時候,面前有人帶著哭腔。
“嗚嗚…先生,不,高,高人,我可不曾做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啊,饒命,饒命啊…”
那富態男子依然站在計緣面前,不是他不想跑,實際上他是反應最快的狐貍之一,但他跑不掉,計緣一只腳正踩著他的狐貍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