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從來不知,這個謫仙一般的男人,出口竟也能這般刻薄。
還是為了衛氏。
韋氏突然大笑起來。
“你張口衛氏閉口衛氏,可是衛氏心里根本就沒有你,別忘了,和你書信往來的那個從始至終都是我,是我啊侯爺!衛氏至死可能都不知道與你的這段情,你這些年的癡心就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笑聲刺耳,陰郁的雙眼更是充滿了怨毒。
“害了衛氏的不止我,還有你!在她心里,你就是個強.暴并拐帶了她的惡人,是毀了她一生的惡魔!毀了她的人是你,季妧不會認你的,她和她娘一樣憎恨著你…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為你的侯爺,只有我…”
字字錐心,漢昌侯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
尉大管家厲聲吩咐王牙婆:“把嘴給我堵了!連夜送走!”
王牙婆諾諾應聲。
韋氏的嘴被破布團塞了個結實。
即將被拖出柴房之際,漢昌侯也回過了神。
“你說的沒錯。我對不起衛氏,是我毀了她…”
他看著韋氏,目光寂然。
“我們兩個都有罪,余生,就各自贖罪吧。”
眼看那道困了自己半生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韋氏的臉上終于現出了慌亂、驚恐,及絕望。
她瘋狂的搖著頭,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和著山間夜風,像怨鬼的幽咽。
“你說,我這樣做妧兒滿意嗎?”
“肯定滿意。”
或許小姐等的就是這么一個結果,就算侯爺不動手,再拖些日子她也會動手。
見侯爺仍舊滿心疑慮,尉大管家嘆了口氣。
“其實小姐并沒有表現出的那么討厭侯爺…說不定會有原諒侯爺的那一天。”
漢昌侯想說什么,卻只是搖了搖頭。
從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起,他已經不奢望季妧的原諒了。
整件事中,最無辜的是衛氏,被坑害最深的也是衛氏。韋氏有一句話說對了,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哪還有臉求取季妧的原諒?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派人往長公主府送個信,希望她別嫌太晚。”
韋氏城府極深,事情又已經過去那么多年,別說證據,想找條蛛絲馬跡都難。
那段時間京中形勢又變幻的厲害,萬貴妃生子后閔王府朝不保夕,他更沒有心思放在這上面。
萬德八年底,宮變結束,季妧卻中毒昏迷,他快急瘋了。直到季妧轉醒,一切危機過去,才騰出手來,按照季妧曾經提供的的線索,揭開了被掩藏多年的真相。
其實一開始就應該聽季妧的,將事情交給管家去辦。
只是那時的他還不太能面對這些,即便是看他長大的管家,也羞于啟齒。
管家未必不知他在做什么,卻佯裝不知情,等著他主動開口。
如今他終于能直面過去那個愚蠢至極的自己,可是代價…
韋氏在這個莊子里關了也有半年了,想等她幡然悔悟去衛氏墳前懺悔后再行處置…果然還是天真了。
難怪他送消息給季妧,季妧連個回復都沒有韋氏的懺悔,衛氏不會稀罕,季妧更不會稀罕。
就像他的懺悔一樣。
“…你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人,你身上最大的毛病也不過就是糊涂,又或者說是懦弱。這擱在其他人身上其實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但是為人夫、為人父,這比十惡不赦更讓人無法原諒…”
“…我若認了你,我怕我娘閉不上眼。我也怕委屈了我爹…”
季妧曾說過的話縈繞在耳,讓他滿心苦澀。
其實他也可以做一個勇敢的父親。
只是太晚了…
那么他還能做些什么呢?
對了,贖罪。說好的贖罪…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須做兩件事。
第一件是去衛家,負荊請罪,將當年的隱情原原本本告知衛家二老。
第二件是替季妧備好嫁妝。沒能見證女兒的成長,能親眼看著她出嫁,也是好的。
“小姐,東西都已經裝上馬車了。”莊嬤嬤看了眼坐在窗邊出神的人,“真不去跟夫人告個別?”
尉嘉嬿托著腮淡淡道:“你知道姨母在哪?”
莊嬤嬤搖頭:“要不咱們去求求老夫人,看在小姐你的面兒上…你都要回淮安了,臨行前要見見自己的姨母,并不過分。”
尉嘉嬿眼中劃過一絲嘲諷:“一個被掃地出門的人,哪里還有什么臉面可言。”
“別這么說…”
“別這么說該怎么說?”
自姨母從長虹院消失,尉嘉嬿在府中的地位就尷尬起來。
幾天后,福熙堂派人來傳話,說她年歲大了,也該回去陪陪父母了。
說白了就是攆她走。
她厚著臉皮一直拖到現在,并非對姨母還抱有什么希望知道點內情的她心里很清楚,姨母徹底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她之所以賴在京城,只是因為季妧。
結果卻像是找虐一般,她看到的是險死還生的季妧,是飛上枝頭的季妧,是讓全京城女子都艷羨嫉妒的…季妧 而她,在京中白白耽擱了這些年,年歲大了,婚姻大事卻還沒有著落。
原本都要有了的,姨母已經給她安排好了…是季妧打亂了這一切。
如今淮安的人親自來接,說是那邊親事已經訂下,等她回去便能可拜堂。
對方是個年近四十的鰥夫,家里在當地薄有資產,除了這些,還有原配留下的幾個孩子,以及滿院子大小不一的妾室。
這就是她的后半生了。
而害她至此的季妧,憑什么還能奢望幸福?
“嬤嬤,我出去一趟。”
“眼看就要啟程了,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小…”
回答她的是尉嘉嬿疾奔而出的背影。
“將軍,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關于季妧!”
憑著這句話,尉嘉嬿成功攔停了寇長靖的馬。
尉嘉嬿仰起頭,看著馬上男人冷肅的眉眼,忍不住心旌搖曳。
她也見過寇長卿,同樣一張臉,寇長卿完全不會給她這種感覺。
不過她很清醒,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注定不屬于自己。
只要他同樣不屬于季妧,她便心滿意足了。
“說。”
這淡漠至極的態度讓尉嘉嬿不敢再賣關子,單刀直入道:“季妧嫁過人!”
馬上之人神情一頓,垂眸掃了她一眼。
這一眼卻讓尉嘉嬿底氣倍增。
“…她在村里名聲不怎么好…招贅都找不到人,隨便招了個流浪漢…后來流浪漢也不要她了…她裝作未嫁之身,企圖再攀高枝…”
將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腦倒出來后,尉嘉嬿屏息凝神,等著看寇長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