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寡婦上門時,季妧正在做飯。
“我咋聽說關山好幾天沒回來了,他哪去了?”
由不得她不擔心,說到底,是從來沒有完全放心過。
畢竟關山一個流浪漢,沒根沒底的,萬一哪天跑了,那可就坑苦季妧了。
“昨晚就回來了。”
季妧說了他去大關山打獵的事,聽得謝寡婦也是心驚肉跳。
“往日瞧他是個沉穩的,咋還能干出這樣的莽撞事?他身子沒好利索呢吧,你說要是萬一…呸呸呸!瞧我這破嘴。
不成,他人呢?我得說他幾句,成了家哪還能跟沒成家一樣,別管做什么事,總要多替你考慮著些…”
“謝姨,他這次也是為了我考慮。”
季妧把她領到那間倒座房看了看,謝寡婦頓時沒話說了。
村里多少女人,活了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摸著這樣一塊好皮子。
她男人活著時,有一年誤打誤撞,倒是逮著一只狐貍,不過皮子沒舍得自己留,給賣了換錢了。
季妧這差不多掛滿一屋子,還不用拿去賣錢,可以留作自己穿用,說出去不知要羨煞多少人。
關鍵這些還全都是關山給獵的,這得多好的身手?
身手好還是其次,關鍵是疼媳婦!
謝寡婦剛還打算見到關山要數落他幾句,如今數落的話一句不剩,取而代之的全是甜話——該夸!
季妧忍笑:“那你還是把話留著,等他回來再夸吧。”
“他又去哪了?”
“讓他送個人。剛走沒多久,按說你們應該會遇著。”
“我從小道過來的。半路還碰著個小子,瞧打扮像大戶人家的少爺,不知為啥會來咱們這…找我問路,我問他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他也不說,我就給他指了個方向。”
說到這,謝寡婦突然嘆了口氣。
“這大雪天的,咋能胡跑呢,我剛才應該攔住他,不然帶他去老牛家問問,看老牛今天去不去鎮上,順帶捎他一程也行…”
季妧一聽就猜到謝寡婦碰上的準是小紈绔。
看著大寶的傷口,她真是一點都不想管小紈绔了,但正如謝寡婦所說,大雪天,萬一不小心掉哪個雪坑,再或者被人給拐了…瞧他那智商也不是不可能。
糾結了一番,還是讓關山駕車去追了。
“他也不小了,不會有事的。倒是謝姨你,怎么隨便見個人都操心到這份上。”
“嗐!換成別人我也不定有那閑功夫,還不是看他長得有點、有點…”
謝寡婦總覺得那小子的長得有點像衛氏。雖然鼻梁更加高挺些,但季連柏好像就是那種鼻子。
不過這話不好跟季妧說。
一來,她只是粗看了幾眼,根本沒來得及細看。
二來,季秀娥死前都承認了,季牧已經死了。這個時候再跟季妧說有人像她弟弟,她聽了未必開心。
算了,就算像,也并不意味著什么,天下相像的也不是沒有。
何況人家明顯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咋可能跟衛氏和季連柏扯上關系。
“有點什么?”季妧問。
謝寡婦干笑了一下:“有點好看。”
怕季妧再問別的,干嘛指著地上那兩堆肉和骨頭。
“就在這擱著?要不我下午過來幫你收拾,用鹽腌一下,能吃不少時候…”
“這個…”季妧撓頭。
皮子是好東西,肉她卻是不打算要的。
拿狐貍肉來說,季妧知道它可以吃,甚至在一些醫典古籍上還可以入藥,說是具有補虛暖中、解瘡毒、治健忘之功效。
可是在季妧看來,沒有經過防疫檢測,野兔野雞之類的也就罷了,狐貍和貂這種還是不吃為好,便是拿去喂甲乙丙丁她也不放心。
何況家里如今也不是買不起正常的肉。
關山自然是聽季妧的。雖然對他來說,草根樹皮都吃過,沒什么不能吃的。
謝寡婦聽后直瞪眼:“到后山挖坑埋了?你倆可真是…村里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說你們錢多燒著了。”
季妧也知道這行為實在說不過去。
“這不是燒著不燒著的問題。怎么說呢…就是有些動物身上,雖然不一定,但它比一般動物更容易攜帶些細菌病毒感染源之類的…”
謝寡婦聽得稀里糊涂,愈發不理解。
“雖說這兩樣東西吃的人少…但也沒聽說吃死過人啊?”
“不一定吃死人,就…算了。謝姨你就當我怕死,我怕亂吃東西,萬一吃出什么病來,當下的醫療水平又治不好…那就虧大了。”
謝寡婦不知道說啥好了。
“你是打定主意不要了?”
季妧點頭:“過年用的肉都買的差不多了。”
“你既是不要,也別浪費。你五爺爺組的編筐隊,多是些無兒無女的老人,往常飯都吃不飽,雖然前陣子從你這賺了些工錢,估計也沒人舍得割肉,我把高嬸子馮六嫂她們叫來,送去給他們分分,他們也能念你個好。”
自己不敢吃的東西拿去買好,季妧干不出這樣的事。
“這樣吧謝姨,今年生意不錯,也賺了點銀子,我再買兩口豬…”
謝寡婦直搖頭:“你專程買來分給編筐隊,村里那些沒分到的又得冒酸水,說不定還得跟你哭窮,逼著你再去花錢買。這些不一樣,這些東西現成的,數量有限,自然要分給咱們自家的幫工,而且分完了就是分完了,再嚷嚷也沒有。想要啊,讓自己男人去大關山獵去!”
“可…”
“就這么定了,我待會就把她們叫來。你不敢吃,有的是人敢吃,對于八百年吃不到一回肉的人來說,生病怕啥,死都不怕!”
謝寡婦風風火火走了,不一會兒就把高嬸子她們叫了來。
幾個人每人提著兩只筐,把東西切割分裝好,用布蓋著,就要去派發。
一只能分兩份,三十多只竟分了六十多份,別說編筐隊了,整個村里的獨居老人都能照顧到。
季妧眼看都這樣了,沒轍,便把之前買來準備過年的半扇子肉也搭了進去,每一份里面搭一條。
還一再囑咐,若是覺得狐肉和貂肉不好吃,就扔了改吃豬肉。若是覺得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趕緊看大夫。
午飯吃完,謝寡婦再次上門,臉上喜氣洋洋的。
“全分完了!一個個高興的跟提前過年了似的,都說要來當面跟你道謝!不過你放心,我知道你怕不自在,都給你擋回去了。”
季妧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心里總感覺有點虛。
今年就算了,季氏味業開店也就一個多月,突然大手大腳花錢,很容易惹眼。她在一德堂參股的事,暫時還不想被更多人知道。
等明年,明年幾個作坊一建,擴大招工是必然,生意正式上了軌道,到了年尾,再給員工以及村里的孤老幼小發些年禮。
以后這個也可以作為季氏味業的傳統,保障自家員工福利之余,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爭取讓身邊的鰥寡孤獨都能過個好年。
想的有點遠了…
“對了謝姨,你們年貨辦了沒?”
“哪來得及?西河溝那邊剛停工沒幾天,路上又這么厚的雪。”
“你別急,回去把要買的東西告訴細妹,讓她寫在一張紙上,我和關山明天要去趟鄴陽,能捎的順便都給你捎回來。”
“那多麻煩?”
“麻煩什么,我們也要辦年貨。”
謝寡婦走后,季妧在西屋給大寶講了會故事,下半晌的時候,關山回來了。
接過圍巾,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
“把人送到了?”
關山把斗篷摘下,接過她遞來的熱茶:“看著他進的萬府。”
季妧點了點頭:“那就好,之后怎樣,跟咱們也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