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秀娥這句話出口之前,堂屋的氣氛就不太好。
癥結還在新嫁娘身上。
新嫁娘面皮薄,在新房沒出來,不過好在她沒出來,不然老四怕會撂蹄子走人。
說到新房,按照康婆子原本的打算,是要把二房一家曾住的那兩間廂房捯飭一下,給老四做婚房的。
這不,老四秀才沒考上,和杜家再次議親就矮了人一頭。
杜家表示,兩間廂房太委屈他們寶貝閨女,連嫁妝都裝不下,得新起個院子才行。
新起個院子不就是要分家?如今老宅只剩老三和老四兩個了,這個要求是萬萬不可能達成的。
就算不分家,新起院子總要花錢吧?先不說季家有沒有這個錢,就算有,季慶山也不會再縱著季連樘。
關鍵時刻,還得看康婆子的。
大房那兩間不也空出來了嗎?一塊分給老四和他媳婦,這樣總能裝下了吧!
康婆子看不上杜彩珠,之所以愿意給她這么大臉面,也是看在那些嫁妝的份上。
不過這樣一來,就相當于院子左邊那一排全劃給季連樘了。
朱氏就不樂意了。
同樣都是兒媳婦,她們一家五口擠在兩間廂房里頭,老四兩口子就要占四間,憑啥呀!
擱以前朱氏屁話也不敢說,現在誰還怕誰?當老四還是那珍貴的秀才苗子,全家都得遷就他呢?
秀才夢早稀巴碎了!
朱氏在家撒潑打滾狠鬧了幾天,康婆子也降不住她了,季慶山又不能動氣,沒辦法,只能松口,把老四原先住的西間騰了出來,讓季明茂搬進去。
朱氏這才勉強消停下來。
不過心里還憋著勁,打算等老四媳婦進門再鬧一通,讓他們從那四間廂房里再騰出一間。
但是見了杜彩珠抬過來的那九個大箱子后,朱氏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康婆子故意一個個點給她看,還拿她說過的話堵她“同樣都是兒媳婦,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朱氏當初就是一個包袱皮裹了幾件換洗衣裳過來的,她哪還有臉跟別人爭?
好在她臉皮厚實,立馬調整了心態,對老四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不看僧面看佛面,誰讓四弟妹有錢呢!抱上四弟妹的大腿,總少不了他們三房的好處。
弄到最后,所有人心氣都順了,就季連樘一個人心梗了。
他之所以同意迎娶杜彩珠,是因為娘說,杜彩珠嫁妝豐厚,她嫁進來,家里日子好過了,日后說不定可以供他繼續書。
季連樘空有一腔傲氣,也不得不屈從于現實。
因為六年前那次不太美好的經歷,這次一應禮節從簡,換庚帖、過文定、過大禮這些,都合并在了同一天完成,期間男女雙方均沒見過面。
直到迎親這日,季連樘才算真正見到杜彩珠。
什么是晴天霹靂——他當時就是。
若不是本村同去迎親的人拽著,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大家伙還安慰他“這還沒見著臉呢,沒準臉盤長的不錯。”
就那樣的身形,臉還有什么見的必要!
季連樘心里充滿了悲憤,覺得自己被欺騙了。
他想怒斥杜家騙婚,也想不管不顧掉頭就走。
然而想到久違的縣學生活,想到久違的菱花…
最終,他選擇了忍辱負重。
屈服是屈服了,開心卻是開心不起來的。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卻懷著上墳的心情,還一副死了爹娘的神情。
把康婆子心疼的呀!這不一忙好就緊著他安慰。
“老四你放心,不就是胖了點,都是她娘家給慣的!來到咱們家可沒人再慣著她,娘來給你調教,保準她年前就能瘦個百八十斤!”
朱氏忙不迭點頭“對啊對啊,娘最會調教人。弟妹就是好日子過慣了,到咱家過過苦日子,那一身肥膘她想留都留不住!指不定明年就能瘦成麻桿,到時候就能入眼了,你且忍忍!”
康婆子眼一橫“啥叫在咱家過苦日子,咱家日子咋苦了?”
朱氏撇嘴“苦不苦,大家心里有數。”
“你…”
“夠了!”
季慶山用拐杖敲了敲地,嘴角有點歪,口齒也不太清。
“進屋,陪你媳婦,你要是、還想…就別惹她,生氣。”
季連樘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一臉不耐的起身,摔簾子出了堂屋。
季慶山哆嗦著手指著門外,想說什么沒說出來,倒是又引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康婆子替他順著背,嘴里數落道“哎呀當家的,你少說兩句吧,回頭再氣壞了身子。”
季秀娥將這些鬧劇看在眼里,突然沒頭沒腦的問“爹,娘,老四都成家了,那妧丫頭的大事啥時候辦?”
康婆子的老臉頓時拉了下來。
“就她那名聲還能嫁的出去?誰肯要?倒貼銀子都沒人娶,更別說入贅了,嫌命長還是咋地!”
“那咱們就這樣干看著?”
“都分家了,她都和咱老死不相往來了,我還去操她的閑心?”
康婆子覺得大閨女今天是不是中邪了。
季秀娥不以為意,且耐心奇好,一點點引導康婆子。
“再是分家,她也姓季,你看她和宋璟鬧的那一出,那是啥事?連我們黃坂村都傳遍了,外頭人說起來,誰不得順嘴提一句老季家不會教閨女。再這樣下去,雪蟬和雪娟也別想找婆家了。”
朱氏的耳朵立馬豎了起來,影響到自家閨女,那肯定不行。
不過事關季妧,她不敢出頭,所以也就是聽聽罷了。
康婆子重男輕女的厲害,孫女好不好不在她關心范圍之內,但季雪嬋和季雪娟如果找不到婆家,不還得他們養?
季妧這個喪門星,生來就是跟老季家作對的!
“那咋整?你給娘出個主意。再賣一次?都不在一個屋檐下了,而且她現如今的性子…我估摸著有點難。”
“那就好好給她找一個。”
康婆子不愿意便宜季妧,主要她也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退一步來說,就算人選能找到,那喪門星能愿意聽咱擺布?”
“她到年也該十七了吧。”季秀娥不答反問。
見康婆子點頭,季秀娥笑了笑“年齡到了,那就好辦了。”
康婆子和朱氏聽的都是一頭霧水。
“娘我問你,往前幾年,孟里正有沒有把村民召集到老榕樹那,宣讀朝廷發下來的一個什么詔令。大意就是說,女孩子在娘家長到十七歲,父母還不給找婆家的,由官府出面給配對選親?”
康婆子沒印象。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而且孟里正召集人她從來不去。
不用說,朱氏也一樣。
季慶山倒是還記得,而且他也猜出大閨女是要做啥了。
“是,有這么回事。”
見康婆子還是不明白,季秀娥只能把話往透了說。
“我婆家那邊之前發生過一件事。有一戶人家,后娘把繼女告了,說她都過了十七,還賴在家里吃喝,給她相看好些人家她都不愿出嫁。然后你猜怎么著?官府那邊直接給這繼女配了個打鐵匠,繼女哭哭啼啼出了門子。”
康婆子驚了“還有這等好事?那不便宜喪門星了!”
“這算什么好事?娘你想想,靠官府作配才能娶到婆娘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雖然那后娘之前給繼女相看的人家也好不到哪去,但好歹是利用這條詔令把繼女給打發了。
康婆子總算轉過彎了“你是說咱到衙門去告她?”
整治喪門星她是愿意的,但去衙門的話…心里有點怵。
“不一定。”季秀娥打鼻子里哼了一聲,眼底一片幽冷,“先給她提親,她若不愿,再把這條搬出來。”
到時候,不信她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