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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平陵城

  殷封闌在夢里看到的,始終是戰場。

  這是場沒有盡頭的戰爭,無論砍倒多少個敵人,都會有新的敵人向他沖過來。

  四下望去,天空中烏云密布,夕陽是血紅色的,把整個天幕都染成了血的顏色。

  殷封闌的耳邊還能聽見拼殺沖鋒的聲音,可是環顧左右,沒有大玟的將士。

  他孤立無援。

  燃著火苗的箭支點燃了他腳邊的尸體,熊熊大火迅速蔓延,這次,連敵軍也接二連三地倒下了。

  只有他還站著,戰場上只有他還活著。

  火勢越來越大,順著滿地的尸體將他包圍。

  他也終將被燒死在這片土地上,化為灰燼、死無全尸。

  殷封闌放下了手中不再鋒利的劍,閉上眼,放棄與命運作對,只等火焰最終蔓延到他的身上。

  這時,有一束光從不知處降下,裹住了他。

  近在咫尺的烈焰因此失去了溫度,殷封闌睜眼去看,看到的不是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的戰場。

  而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溪水岸旁。

  “行謹,行謹?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殷封闌聽見有人在叫他,但是并不真切。

  直到他看見有只手在他眼前不停地晃,這才找回遠去的實感。

  “聽得見。”

  年亥聞言徹底松了一口氣,深感疲累的同時不無興奮。

  他把殷封闌扶起來,端著藥送到他嘴邊,直嚷嚷道:“來來來,趕緊把這碗藥喝了,你不知道你的穴位有多難點,這兩天喂意識不清醒的你喝藥,把我指頭都點酸了。趕緊喝了這碗藥我就也去歇會兒,你總算活過來了,這樣闕王殿下給我的任務我就完成了。”

  殷封闌被他吵得頭疼,接過藥問他:“我睡了多久?”

  年亥翻了個白眼:“你基本上一直在睡好吧?最后一次給你上藥之后你連著睡了兩天愣是沒醒。要不是聞墨一直在旁邊照顧你,估計你還真沒這么快能好。”

  殷封闌一口悶了手里那碗味道非常不好的藥,咽下去之后皺眉閉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年亥給他遞了個果干:“蜜餞吃嗎?”

  “拿走。”殷封闌拒絕地干脆利落。

  “不錯,說話都有勁兒了,看來是真的要好了。”年亥自己啃了一口開始吃。

  殷封闌問他:“何鷺晚人呢?”

  “聞墨?她兩天沒睡照顧你,看你情況穩定了之后,今晨帶著她那兩個婢女一起走了。”

  “到繯州了?”

  “昨晚到的。”

  殷封闌沉默了一下,又問:“她離開之前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年亥雙手一揣,回到:“她說如果你這么問我,就讓我說一句:兩年后見。”

  殷封闌不知所思地閉上眼,說道:“這一路多謝你了,淮章。”

  何鷺晚坐在馬背上慢悠悠晃著,一旁的風謠騎馬帶著蘇朵。

  兩人都緊張地盯著何鷺晚看,生怕她一晃二晃就栽下馬背摔個重傷。

  風謠道:“公子,您還是下馬歇會兒吧?哪怕睡個半天再趕路也行。”

  何鷺晚閉著眼擺了擺手:“沒事,咱們走快點,爭取五天趕到平陵城。”

  風謠心疼之余暗自敬佩。

  何鷺晚為了照顧王爺,幾天下來都沒有好好睡過覺,近兩天更是不眠不休地陪在王爺身邊。

  他們做暗衛的、還有一些親兵侍從都急得在馬車外面直打轉,想進去幫忙但是被年公子一個個攔下。

  最后這兩天在馬車外聽何鷺晚輕聲哼的小調就沒有中斷過,風謠著實替她捏了一把汗。

  好在,何鷺晚的嗓子沒有壞掉,王爺的情況也好轉了。

  她這才放心地帶著何鷺晚往平陵城趕。

  只是風謠沒有想到,何鷺晚勉強自己勉強上癮了,這么多天不眠不休之后,還要一路疾行去平陵。

  何鷺晚悠悠睜開眼,覺得自己休息夠了,于是看向蘇朵:“趕了這么多天路,累不累?腿疼不疼?誒你眼睛怎么這么紅?是不是在荒郊野地里睡不好呀?”

  說著她皺起了眉:“風謠,最近的驛站在哪兒?不然我們還是去休整一下吧。”

  蘇朵聽到這話又要哭了,她和風謠一樣,知道她的小姐這些天都遭了什么罪。

  她沒騎過馬,連續趕路確實讓她苦不堪言。但是和小姐一比,這點累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蘇朵剛要說什么,就被風謠打斷。

  她道:“公子,該需要休息的是您,去平陵城不用急在這一時,我們慢慢走、沿路收集點消息也是好的,不是嗎?”

  何鷺晚覺得這話在理,又看了眼因趕路趕瘦了一圈的蘇朵,于是同意:“行,我們慢慢走,沿路多打聽點平陵城的事情,有備無患。”

  何鷺晚一行三個慢悠悠走著,這一路她可是欣賞了不少大玟的山水風光。

  這里的一切都跟她的家鄉很不一樣,但是又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計劃順利地進行著,她們邊走邊打聽平陵城的情況,發現正如殷封闌所說,最近各方的江湖勢力都在往平陵城趕。

  而且卓賦山莊的影響力和聲望也超乎了何鷺晚的想象,離平陵城還有幾座城的距離呢,驛站老板和小村莊的村民們提起卓賦山莊都是贊不絕口。

  字里行間的敬仰崇拜、和提及卓賦山莊時表現出來的安定感做不了假。

  何鷺晚這一路對卓賦山莊越發好奇,因為先前幾天已經修養過來,在取得風謠和蘇朵的同意之后,她們最后一程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平陵城。

  何鷺晚按捺著心中的激動,翻身下馬,排隊接受檢查,依次入城。

  “風謠,我們先找個客棧放好東西,然后出來逛逛平陵城吧?”

  何鷺晚的眼里滿是興奮的神采,走一路看一路,瞧著什么都新鮮。

  平陵城的風格跟上京城非常不同。

  熱鬧的程度幾乎不相上下,但平陵城沿街的旅店要多出很多。

  不似上京城中隔幾條街就是圍墻大院,平陵城內二層以上的小樓不少,參差不齊地坐落,卻共辟出一方風景。

  街上的人們也沒有衣著特別華貴的,大多都身穿方便活動的修身布衣,沿街的攤位少了一些小吃玩物,多了不少武器展示。

  若是經過一處沒有門店的圍墻,周圍也沒有擺放攤位,就有可能會撞見一些江湖藝人表演賣藝。

  比起上京城中的華貴矜持,平陵城的生活氣息要濃重得多。

  何鷺晚留意了好幾家有點檔次的鋪面,他們的門前并不似京中店鋪那樣,拿對子匾額當招牌,京中的文化好像并沒有跑來這么遠的地方來。

  果然平陵城是另外一方天地!

  在風謠的帶領下,何鷺晚她們順利找到了一個還不錯的客棧下榻。

  剛放好東西,何鷺晚就興致勃勃地拉著風謠和蘇朵上街去,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一時間竟不知道往哪兒去比較好。

  突然,何鷺晚聽到了急如驟雨的鑼鼓聲,是從三條街開外的地方傳來的。

  緊接著,一股興奮的情緒洪流從那個方向涌動過來,這讓她立刻下定決心。

  “風謠蘇朵,你們跟我來,我們湊個熱鬧去!”

  蘇朵初來這么個陌生的地方,本還有些緊張,可是看著她家小姐這么興奮,逐漸也就被新奇感抹平了不安。

  風謠有些無奈,只好緊緊跟著,提防意外的發生。

  越接近情緒洪流的源頭,人就越多。

  這里不似上京城,平陵城內走動的有不少都是練家子,想在這種人群當中擠到前排,是要看本事的。

  比較幸運的是,風謠恰好就有點這種本事。

  盡管費了點力氣,但風謠還是成功護著何鷺晚和蘇朵擠入了人群的中心。

  原來這里是一處空地,設了一座擂臺。

  擂臺之上站了三個人。

  左邊是個粗獷大漢,手持大刀,赤裸上身。他胸前有一道猙獰的傷疤,標榜著他曾死里逃生,有著過人的運氣和意志。

  右邊站著一個青年,身形比之他的對手不知瘦弱多少倍。他表情亦不似大漢那樣輕松,而他越是蓄勢待發、嚴陣以待地準備著,他的對手越是狂放不羈地笑著。

  另一人衣冠整齊,看上去約有三十出頭,站在擂臺中央,抬起手示意周圍的人群不要喧嘩。

  他拱手朝四方一禮,洪聲道:“在下卓賦山莊理事,李漳。今日主持比武公證,雙方分別是羅虎幫江烈和…”

  說著他看向了他左方的青年。

  青年低聲回了一句:“藍煌。”

  “這場是江烈對藍煌的比武公證。”李漳高聲說道:“本次公證由羅虎幫發起,是一次涉及金錢債務的比武公證。無論勝負,羅虎幫都不再追究藍家的債務。這是一場生死公證,擂臺之上不論輸贏生死莫怪。”

  “諸位俠士對本次公證可有疑問?”

  李漳環視一圈,臺下圍觀的路人紛紛搖頭。

  何鷺晚眨眼看了看風謠,問:“欠錢的事情還能通過打架解決?”

  沒等風謠回答,旁邊一位聽力出眾的劍士便道:“在平陵城就可以。很多江湖恩怨私人解決不了,鬧到最后可能會鬧出滅門慘案。所以在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之前,很多人都會選擇來這里,請卓賦山莊做公證,到臺上以武敘恩怨,最后無論結果是何,天下人都會認可。”

  臺上,李漳退到臺邊,宣布了比武的開始。

  而后他縱身一躍,跳下了擂臺,把場地留給江烈和藍煌一敘恩仇。

  何鷺晚不解地問:“可這場比試的勝負一眼就能看出來,為何還要繼續?”

  劍士答:“或許這就是羅虎幫想要的。”

  “想要什么?”

  “那個可憐人的命。”

  他話音剛落,何鷺晚就被臺上的殺氣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江烈分毫沒有留情,大刀闊斧地就朝藍煌奔去,迎頭一刀下劈。

  藍煌手中的劍和他的身板一樣瘦弱無力,面對江烈的進攻,他甚至沒有扛一下的念頭,立馬側身躲閃。

  江烈一刀劈空,反手又是一刀,直追藍煌的首級。

  藍煌躲之不及,側翻在地,打著滾躲閃砍來的大刀。

  只是藍煌的身法著實不怎么樣,任誰看都能看出他是個武功薄弱的人。

  江烈長相粗獷,但經驗非常豐富,只三刀不中,就看破了藍煌在臨危時的躲閃習慣。

  第四刀劈砍下去,逼著藍煌再次側閃。

  這一次,閃過一刀的藍煌直直撞入了江烈的大手中。

  “結束了。”劍士感嘆著,轉身準備離開。

  何鷺晚卻在此時與他擦肩,向擂臺上走去。

  她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圍觀的人群,除了身邊的劍士,一時間竟沒有人注意到她。

  江烈大吼一聲,將藍煌扔飛出去,砸在了擂臺的另一端。

  藍煌痛呼呻吟,掙扎著想要起身,但頭腦暈眩之下,他很快又摔回在地。

  江烈一步步走到藍煌的身前,用粗啞的嗓子大聲宣布著:“你們藍家欠我羅虎幫三千兩銀子,兩年來以周轉不利為借口拖延不還,卻仍有閑錢往賭場里送。今日,我們羅虎幫就要用你一條命來昭告天下,糊弄我們的下場為何!藍家打定主意不還這個錢,便是把你一條命送給我們了!小子,別怪我江烈心狠!”

  說罷,江烈大刀高舉,高喝一聲向藍煌的腦袋劈去。

  圍觀的人們有不忍心看著藍煌血濺三尺的,別過頭閉上了眼。

  有的嗜血之徒則是興奮地瞪大了雙眼,等待著人頭落地的那一刻。

  人們屏息凝神地看著,人群中突然傳出二三驚呼。

  終于,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有個單薄的人影走上了擂臺。

  “死!”江烈全神貫注地要取藍煌這條命,手中大刀以破空之勢向下斬去。

  但他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人,一雙眼。

  這個人擋在了刀和藍煌之間。

  不畏大刀下劈的風壓,何鷺晚看著江烈的眼睛,袖中銀鈴輕搖。

  “放下你手中的刀。”

  江烈的刀劈到一半,生生停在了半空。身體里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股力量,剎住了手臂下劈的動作。

  兩力相沖,全部作用在了江烈的手臂上,令他痛苦不堪。

  只是他人也硬氣,咬著牙任由豆大的汗珠冒出來,愣是不吭一聲。

  “怎么回事?”

  “江烈的刀怎么停下了?”

  “臺上那人是誰?”

  “誰這么大膽居然敢打斷比武公證?”

  圍觀的人群炸開了鍋,風謠臉都青了,她居然沒注意到何鷺晚何時溜上了擂臺!

  蘇朵在落刀的瞬間閉上眼不敢看,急得眼淚刷刷往下掉。

  何鷺晚直視著江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場比試并不公正,請你放下手中的刀。”

夢想島中文    鷺吟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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