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修士有些驚訝。
冰刃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頰飛過,那具人骨被釘在了地上暫時無法動彈,然而視線之中,卻未見有其他人的身影,直到一道金色佛光從他身側不遠處爆開。
柔和璀璨的光芒將周圍的鬼火邪祟盡數驅散,眨眼的功夫,黑袍修士就發現自己已經被納入一把紅傘之下,而撐傘的人正是早前隊伍中唯一的那名女修。
“是你。”
黑袍修士的聲音比早前更為喑啞,說話間還帶著濃濃的喘息聲。
駱青離和他挨得近,能聞到他身上濃濃的血腥味,哪怕看不清他的臉色,多少也能猜到他當前受的傷不輕。
佛骨舍利能驅散陰邪,瓔珞傘亦能夠收斂氣息,但被招來的尸骨數量實在太多,她還是想先找一個相對清凈一些的地方。
兩人慢慢離開這處,駱青離皺著眉看了眼連站都快站不穩的黑袍修士,輕咳一聲,提前打了聲招呼:“墨道友,冒犯了。”
黑袍修士不明所以,下一刻就天旋地轉,他直接被人像扛麻袋一樣扛了起來,飛快地奔馳在荒嶺之間。
黑袍修士:“…我自己會走!”聲音多少帶了幾分氣急敗壞。
駱青離不緊不慢地道出一個事實:“你太慢了。”
黑袍修士頓時啞然,面具下的臉都給氣黑了,偏偏又無從反駁。
周圍的景物都在快速掠過,唯一不變的是視線里那片微微飛揚的裙擺,女修的肩膀細窄瘦弱,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究竟她是怎么輕而易舉地把一個大男人扛起來還走得這么穩的!
小半個時辰后,駱青離停在了另一座山頭,把黑袍修士放了下來,后者捂著胸口瞥她一眼,又別過頭去,好半晌才低聲道了一句:“多謝。”
他傷得不輕,先前在靈氣風暴中就用盡了靈力,來到此地,又先后遭受尸骨襲擊,狀態還未恢復,整片荒嶺都出現了異變,尸骨就像是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殺都殺不干凈。
駱歸瀾若是再晚一些到,他就兇多吉少了。
黑袍修士吞了一把丹藥,環望一圈四周。
這處山頭附近同樣有尸骨游蕩,但與先前相比實在好了太多。
黑袍修士看了看懸浮在頭頂的紅傘,問道:“這里可是世界之間?”
“之前那個小世界的壁壘被大鳥撞碎了,靈氣風暴又撕裂了空間,于我們來說,既然沒有湮沒在風暴之中,那么,掉入世界之間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看這里這樣多的尸骸,應該是錯不了了。”
黑袍修士沉吟片刻,“其他人呢?”
駱青離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也不清楚,都走散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人。”
她的消耗也不小,吃了兩顆丹藥,準備等恢復一些靈力之后再行動。
這個地方,傳訊符根本不起作用,她就是想確定陸珩或是其他人在哪個方位也沒有辦法,只能過會兒再去找找看。
她看著頭頂的滿月,想了想說:“我剛醒來時,世界之間的月亮還是彎月,后來變為滿月之后才出現眼下的這些變故,依我猜測,這種狀況可能不會一直存在,就像外界盈虛有所定數,在這里應該也有一定規律。”
黑袍修士贊同這個說法。
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等待滿月消亡。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各自開始療傷調息,處在瓔珞傘下,便不必過多擔心尸骸的襲擊。
那輪滿月在數個時辰之后便消失無蹤,重新變回月牙模樣,而沒了月光照耀,那些流動的幽藍鬼火漸漸熄滅,原本四下游蕩的尸骸也跟著鉆回了土里。
世界之間再次變回那副陰森卻安靜的和平模樣。
黑袍修士睜開眼時,看到的便是駱青離抱著胳膊站在傘邊,面色微凝,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但什么都沒看到。
“在擔心你師兄?”黑袍修士記得她和另外那名陸姓男修是師兄妹,兩人還都是從陸上來的。
中原南詔他也曾去過幾次,那男修的功法,很容易讓他聯想到中原的一個大門派,可作為同門,駱歸瀾的身上卻找不出多少與之相似之處。
駱青離回過頭,扯了扯嘴角,“是有一點,不過我也擔心要怎么才能離開這個地方。”
陸珩是雷系異靈根,除卻佛力之外,在五行法術之中,他學習的術法是最克制鬼怪陰邪的,在這個地方,他需要面對的境況,應該會比其他人好上許多。
當然,那是在最理想的條件下,她也不能肯定陸珩現在究竟如何。
“墨道友的傷可是好些了?”
黑袍修士微微頷首,“行動已是無礙,世界之間不知何時會再次異變,別耽誤時間了,現在便可出發。”
駱青離正有此意,撐著瓔珞傘直接踏上了白翎羽。
如今的尸骸都已經重回地下,他們不用再像先前那般小心,干脆御器飛行,盡量和其他人會和。
世界之間如此之大,一時半會兒他們無法遍及,頭頂夜空中的血月總是在不斷變化之中,過了幾日,駱青離大概找到了一點規律。
從新月至滿月,大約需要一日時間,隨后滿月持續一日,又重回新月,如是循環往復,而當滿月出現之時,便是此地尸骸的狂歡之日,每到這個時候,他們就只能舍棄飛行法寶,改為步行,以免空中遁光引起這些尸骸的注意——地下也有不少飛行妖獸的骨架,即便死后只剩一具骸骨,也同樣能夠飛行。
這樣跋涉了數日,他們便發現不遠處存在有斗法的靈氣波動,其中還夾雜了一些她極為熟悉的雷光。
駱青離心中一喜,沒有與黑袍修士多言,兩人不約而同地奔向那一處。
此刻正在斗法的人正是陸珩,與他一道的還有朱禹禎和喻連城,但喻連城如今面如菜色,別說斗法了,他連站都幾乎站不穩,只能由朱禹禎和陸珩護著,而朱禹禎也像是受了挺重的傷,只得暫且從旁輔助。
眼下正是滿月期間,他們三人正被一堆骸骨圍攻,陸珩揮扇打下萬千雷光,這些雷光落到骸骨的身上,當即便有紫色電流一圈圈流遍全身,骸骨眉心處的鬼火閃爍不停,這個時候朱禹禎再補上幾刀,倒是勉強還能應付得過來。
駱青離和黑袍修士齊齊上前,陸珩看到兩人身影出現之時,眼睛陡然一亮,“歸瀾!”
黑袍修士展開一面錦旗,揚手一揮,頓時狂風呼嘯,卷起漫天塵埃。
駱青離的手法更加簡單粗暴,指尖輕輕點在佛骨舍利之上,一道金光掃過,頃刻便倒下大片。
黑袍修士早前已經見過這塊舍利,此刻并未太吃驚,其余三人卻都是一愣。
兩人的出現扭轉了戰局,幾人合力將這片尸骸打翻在地,又進入了瓔珞傘的范圍之內,總算是能松一口氣。
駱青離看了看陸珩,“你沒事吧?”
陸珩嘿嘿直笑,“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朱禹禎走上前來,“駱姑娘,墨兄,還好你們都沒事。”
一通寒暄過后,喻連城的目光緩緩落到駱青離的身上,白著一張臉問道:“駱姑娘,敢問你手中的可是舍利?”
既然用出來了,她也不怕別人知道,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喻連城驚喜道:“駱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駱青離的視線在他身上微微掃了一圈,其實這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但喻連城的狀態卻是所有人里最差的一個。
他緩緩拉開衣袖,便見手臂上橫著幾道深深的抓痕,看樣子有些時日了,但卻完全沒有愈合,就連整條手臂都泛著青紫色。
“我先前被此地尸骨所傷,它們身上攜帶的陰邪之氣入體,我的傷勢無法恢復,體內靈力運轉也跟著遲緩下來,就連尸毒也無法全部拔出,這幾日我試過多種方式,皆都無用,可否請駱姑娘用舍利給我驅除這些陰邪之氣。”
這種事不過舉手之勞,駱青離握著佛骨舍利覆上喻連城的手臂,金色佛光如流水般向外逸散,一點點滲入,喻連城傷口處開始一點點冒出烏黑血水,也有灰黑色的霧氣溢出。
他似是極為痛苦,但都咬著牙一聲不吭,只是額頭冷汗越來越多,到最后,那條青紫手臂完全恢復了正常,的面色也好了不少。
喻連城長舒一口氣,行了個大禮,“多謝駱道友。”
朱禹禎也道:“駱姑娘,我體內同樣有少許陰邪之氣,只能麻煩你了。”
幫一個人是幫,幫兩個人也是幫,駱青離又給朱禹禎把陰邪之氣清除干凈,轉頭看向陸珩,“你沒事?”
陸珩嘚瑟地展開折扇,挑眉笑出聲:“小爺可是雷靈根,即便這些陰邪之氣入體,我也有辦法消除,不過這種方法只對我自己有用,對別人可就沒效果了。”
尤其喻連城修的是儒道,更加招架不住,結果才會如此嚴重。
駱青離想起黑袍修士也是在尸骨手下受了傷,但他非但不需要她幫忙清理陰邪之氣,傷勢恢復得也很快。
大約,也是有什么秘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