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眼前這個小村落,這附近的一些村落城鎮都設置了這樣的陣法,似乎是將里面的人和外界一起隔離了。
駱青離草草看了眼這個陣法,并不算很高明,但用來攔截煉氣修士和凡人已經足以。
這時,遠遠地看到有幾道遁光正在朝著這邊靠近,來人是幾個煉氣修士,為首的是個模樣三十上下的煉氣后期男子,見面前的年輕女修是位筑基期的修士,面上一訝,仔細打量一番,便躬身施了一禮,不確定地問道:“前輩可是秋水宗的修士?”
駱青離眉稍一挑,搖搖頭,“我只是途經此地,見這兒處處設著陣法,便過來看看。”
幾個煉氣修士輕嘆,面上難掩失望,駱青離不由問道:“是出什么事了嗎?”
為首的煉氣后期男子頓了頓,一五一十地如實相告:“前輩,實不相瞞,我們這兒正在鬧瘟疫,疫情傳播得太快,才短短幾天功夫,就已經擴散至數個城鎮,萬般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在瘟疫傳播源處設了陣法,將那些得了疫病的人都隔離開來。”
“瘟疫?”
駱青離一愣,忽然想起了七八年前隨著滄海宗寧珅幾人去的興水城,那兒是個凡人城鎮,當時同樣瘟疫橫行,還是向仙門求助之后,薛策帶著一些玉蟾宗弟子去了才最終得以解決。
只是那場瘟疫的本質就是一場投毒,韓瑾瑜還曾揣測是玉蟾宗在賊喊捉賊。
當年的后續如何駱青離不了解,后來進了門派后,她也沒想過去打聽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不過毒修的名聲就算不是太好聽,但那么大一個門派,還不至于需要靠這種手段來博取聲望。
駱青離回首看了看被隔離的村落,問了些細節,那煉氣后期的男子也都一一回答。
“大概就是十天前吧,這牛頭村里的一個樵夫突然上吐下瀉,原只當他是吃壞了肚子,可吃了一劑藥后絲毫沒有好轉,還開始高熱不退,然后就渾身長出惡瘡,潰爛流膿,腥臭無比,短短三天就沒了性命。”
“這個時候牛頭村已經有不少人都染了相類似的癥狀,附近的幾個村落和一些凡人城鎮同樣如此,病疫傳播的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控制,甚至連數十里開外那個仙凡混居的博澤城也出現了病例。”
男子唉聲嘆氣,他自己便是博澤城的人,那也是附近為數不多的幾個有修士的城鎮,不過這幾個鎮上都沒有高階修士,最高也只有筑基期。
這場疫病猝不及防,來勢洶洶,讓人絲毫沒有還手的余地,這才過了幾天,就已經死了不少人了,連帶著那些暫時安全的城鎮也都人心惶惶。
駱青離聽著這癥狀,越聽越是熟悉,簡直就和當年興水城的一模一樣。
但在俗世之中,疫病多為天災,生老病死亦是常態,此處離興水城差了足有上萬里,再說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二者之間難不成還有什么關聯?
駱青離想到他們一開始將自己錯當成了秋水宗的修士,再次問道:“所以你們就向秋水宗求助了?”
幾人紛紛點頭,“俗世里的大夫束手無策,幾個鎮上也都沒有正兒八經的醫修,我們也沒辦法,只能向仙門求助…”
那煉氣后期男子又道:“我們這塊地方,處在秋水宗和金玄宗的交界處,不屬于任何一方管轄,但離這里最近的便是這兩個門派,我們朝兩個門派都遞了信,今兒已經是第五天。”
如果得到傳訊之后就有修士趕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先前見到駱青離在天上的遁光,他們還以為是仙門來人了,而秋水宗又多女修,就自然而然以為她是秋水宗來的,不成想原只是個過路的。
駱青離微抿薄唇,沉聲道:“我想進這個村子里看看。”
幾人紛紛一驚,那煉氣后期的男子聞言雙眼锃亮,“前輩是醫修?”
“不是。”她這半吊子,也就知道一點點皮毛,可當不上醫修這兩個字,“我幾年前曾經遇到過類似的情況,當時是一個醫修解決的,我不確定這場瘟疫會不會是同樣的原因。”
既然有希望,煉氣后期男子哪有不應的道理。
他手里正好有一塊專門針對這隔離陣法的令牌,有了這塊令牌,便可在陣法中出入自如。
駱青離和他一起進了牛頭村,才踏入陣中,便有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那是死于疫病之人的尸體散發出的氣味,本來足有上百人的村落,到現今只剩下了二三十人,且多數都是臥病在床等死。
空氣窒悶不已,聽不到任何鳥叫蟲鳴,只偶爾有幾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駱青離看到屋檐下坐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只有五六歲的模樣,燒得嘴唇干燥起皮,面頰滿臉通紅,垂著頭安靜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駱青離上前幾步,那煉氣男子在后面喚道:“前輩。”
“修士體質經過靈氣淬煉改造,凡人的疫病對我們已經無效。”
煉氣男子也知道這一點,默默站在一邊什么都沒再說。
駱青離拉起小男孩的手,從儲物袋中取出幾根銀針,朝著男孩周身的幾處大穴下針。
若對方是修士,想要探查身體情況,駱青離完全可以輸入一縷靈力在他經脈中游走,這是最快捷方便的方式,但肉體凡胎根本承受不住靈力,她就只能用別的辦法。
手上傳來溫涼細膩的觸感,小男孩緩緩抬起雙眼。
屋檐的陰影落下來,他的身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一雙眼里布滿了血絲,目光卻亮得驚人。
“仙女姐姐…”小男孩喃喃自語,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哪怕被扎了針,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駱青離將銀針一根根拔下,對著陽光細細一看,果然發現了針尖沒入皮下的部分泛著淡淡的青色。
又是中毒…
駱青離眉頭一皺,神情凝重,一旁的煉氣男子急忙問道:“前輩,可是看出什么來了?”
駱青離頷首,“這場瘟疫與我曾經見到的那場起因應該是相同的。”
煉氣男子先是一愣,再是大喜:“這么說他們都有救了!”
“只要找對了原因,對癥下藥,接下來的事就方便多了。”
薛策當年開的方子,駱青離多少還記得七八,再找當地的大夫潤色一下,效果應該也不會差太多。
“太好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煉氣男子興奮不已,“前輩,勞煩您隨我去鎮上一趟。”
駱青離點頭起身,卻發現小男孩還拉著她的手不放,雙眼緊緊盯著她,眸光微動,輕聲哀求道:“仙女姐姐…”
駱青離微怔,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桀。”小男孩的眼睛十分明亮,一字一頓認認真真地回答。
駱青離翻了翻儲物袋,從角落里找出了一顆糖果塞進他嘴里,“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小桀目光中怔怔,看著那個碧衣身影越走越遠,漸漸從視線中消失。
他想要跟上去,卻渾身無力地倒在屋檐下,嘴里糖果甜膩的滋味蔓延開,小桀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駱青離和幾個煉氣修士去了趟博澤城。
博澤城只有一個修仙家族鐵家,占據著博澤城中心的位置,鎮上也出現過疫病患者,但無論確診的還是疑似病患,都被及時遣送走隔離了起來,是以鎮上的情況還算良好,但幾乎鎮民俱都足不出戶,惶惶不安。
幾個煉氣修士都是鐵家的人,將駱青離一路帶去了鐵家,鐵家的家主鐵經綸是個筑基后期的老者,雖然鬢發花白,倒也精神矍鑠,身體硬朗,說起話來聲如洪鐘。
“家主,這位前輩知道該如何解決瘟疫。”
鐵家的幾個煉氣修士七嘴八舌一番敘述過后,鐵經綸驚喜不已,連聲問道:“道友真有辦法解決疫病?”
鐵家雖是修仙家族,但修士畢竟只有一小部分,而且還都是低階修士,府內的下人都是沒有靈根無法修煉的凡人,連他在內,鐵家的筑基修士總共也只有三個。
這只是一個小型修仙家族,博澤城又是鐵家的根基所在,對于如何解決疫情,恢復博澤城往日繁榮,鐵經綸十分上心。
“在下確有一計。”駱青離道:“只是在下到底不是醫修,只印象中記得幾味藥,具體該如何開方,還得請幾位大夫商榷。”
鐵經綸一拍大腿,“這個好說!”
他立刻差人去請鎮里的大夫,有幾個就請幾個回來。
這些大夫在聽到駱青離說起這疫病的本質就是中毒時,紛紛大吃一驚,但對方可是能夠飛天遁地的仙子,眾人并沒有懷疑,幾個人商量著開出了一劑解毒方子,大鍋熬制,駱青離又在一鍋里化了一顆解毒丹。
仙家丹藥若是直接給凡人服用,其中蘊含的能量會致使凡人爆體而亡,但若是稀釋了許多倍后,就不會有那么大影響。
果然這樣一副藥劑下去,效果立竿見影,那些中毒不深的患者排出了一身黑汗,瞬間覺得神清氣爽,三日之后,疫情已經得到了顯著的控制。
鐵經綸感激不已,特備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同桌的還有鐵家的三當家,筑基初期,另外一位鐵家的筑基修士是二當家鐵良才,筑基中期,只是鐵良才近期正在閉關中,駱青離也沒有見過人。
“裴道友,這次多虧了有你,老夫敬你一杯。”鐵經綸舉起酒杯先干為敬。
駱青離微微點頭,抿了口酒,轉動著杯子若有所思。
鐵經綸見狀不由問道:“裴道友是有什么難處嗎?你這回幫了鐵家這么大忙,若有什么需要效勞的,盡管開口,在我鐵家能力范圍內,鐵家義不容辭。”
“倒不是什么難處,只不過有些事想不明白…”
駱青離搖頭嘆道:“這疫病起因既是一場投毒,那么是誰投的?我數年前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可那個城鎮卻在博澤城的數萬里開外,同樣是針對凡人下手,這兩件事如此雷同,恐怕不是什么巧合,那么這下手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數個問題下來,鐵經綸和三當家對視一眼,無言以對。
這投毒瘟疫之事看著是解決了,實際上卻還有一堆疑團未解。
這時鐵家的下人忽然前來通報:“家主,金玄宗來人了!”
三人同時一怔,鐵經綸連忙起身,歉意道:“裴道友,在下和三弟要去迎接客人,先失陪了。”
駱青離目光一頓,“鐵家主,我也想見見金玄宗的幾位道友,可否一道?”
鐵經綸哪有不應的道理,“自然。”
駱青離跟在兩人的身后。
玉蟾宗和金玄宗,一個在南詔西北,一個在南詔中南,距離甚遠,這還是她頭一回有機會接觸金玄宗的修士。
既是金玄宗弟子,大約也是聽過秦雙晗或是無為真人的,她想要知道的事,完全可以從他們身上打聽。
金玄宗來了四位筑基修士,三男一女,一水的都是筑基初期,個個身上都穿著金玄宗的精英弟子服飾,鐵經綸見到這個陣仗時還嚇了一跳。
雖然他確實是向秋水宗和金玄宗求助,但他以為,人家至多就是出于道義,派遣一些門下的煉氣弟子過來幫個忙,充其量便是再有一個筑基修士領隊,不成想,竟是一下子來了四個筑基。
“幾位道友,在下鐵家家主鐵經綸,多謝幾位道友前來相助。”
站在最前頭的是一個人高馬大的長臉男修,抬了抬手道:“鐵家主,我們一路從金玄山趕來,到了貴地后卻發現,疫情似乎并沒有你說的這么嚴重。”
鐵經綸一頓,訕訕笑道:“是,因為突然找到了疫病的解決方法,所以…”
“呵!”
話還未說完,那隊伍里唯一的一個女修就冷笑起來,“鐵家主,你這是耍我們玩嗎?我們好歹也是金玄宗弟子,平素在門派,哪怕不是日理萬機,也不會像你這般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