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離實在想不通,這一路千山萬水,他一個幾歲的孩子,是那個叫四兒的人把他帶來的?他嫡母抓住了四兒,怎么會讓這個小人兒逃跑了?
可憐的小人兒,嫡母為了自己利益要鏟除庶子,怎么親祖母不僅不保護親孫子,還要助紂為虐,讓這么小的孩子遠走他鄉尋求保護。都說庶子女活著不易,果真。
夏離有些遺憾,這個孩子或許不可能一直當自己的弟弟了。雖然接觸時間不長,可她已經喜歡上了這個聰明又漂亮的小豆丁。
她覺得,還是應該繼續收留他,幫助他,等到他病好以后,再讓他去找他想找的人。
夏離壓下心里的疑惑輕輕起身,見草席上的當當也一骨碌坐了起來。夏離給它比了個繼續睡覺的口令,自己去了堂屋。她摸黑找出紙和筆,把那孩子說的話都記了下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連她都怕時間久了自己會忘記,或者搞混。
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能跟夏氏說,她的膽子小…
夏離倒不害怕。雖然孩子的身世牽扯了京城有錢人家的辛秘,也不知道他的本家到底是官宦之家還是商賈,但遠隔千里之外,孩子在劉牙人眼里又“死”了,應該找不到這里來。而且,他的嫡母抓了四兒而未抓他,可能有其它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或許是不愿意讓他回家,而故意讓他“跑掉”。
夏離后來非常為自己的英明決定開心,因為第二天夜里夏聚的話就有了變化,“…我叫邱中書,家在京城,住在流光院,爹爹在邊關鴨城…不對,是雞城,不,不,是鴨城。嫡母害死了姨娘還要害我,祖母也害我…來湘江找真表舅,哦,不對,找假表舅,假裝的假,不是真正的真。他會幫我找白大哥,哦,不對,幫我找夜大哥,夜晚的夜,不是白天的白…夜大哥厲害,不怕壞女人和老太太…找爹爹…”
聽他念念叨叨,夏離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可憐的孩子!
第五天夜里,他的話已經變成了,“嫡母要害我,找真表舅,找白大哥,找爹爹…”
第六天他的話,“我喜歡姐姐,喜歡娘親,喜歡當當妹妹,我要姓夏,不要姓邱…也不找假表舅,不找夜大哥…爹爹不要我,嫡母和祖母還要毒死我…”
第七天以后,他再也沒有背誦過過往的事。只是在半夜要小解的時候說過一次,“四兒,尿尿。”
夏離拿著尿壺給他接尿,他看到是夏離,又會睜大眼睛說道,“姐姐,你別聽錯了,我剛剛叫的是姐姐。”
夏離笑道,“嗯,你剛剛叫的就是姐姐。”
之后,他連半夜小解都叫的是“姐姐”了。
這是養家了?
夏離暗樂不已。她還是自私地希望不要出什么變故,孩子能一直留在自己家里。她覺得,這個孩子回家肯定不會幸福,長不長得大都不一定。哪怕找到了那個夜大哥或是白大哥,一個外人怎么可能管得到別人的家事。還有他在邊關公干或是做生意的父親,古代講究孝道,母親和庶子,一般的古代男人都會腦抽地選擇母親。
而且,這么大的孩子,若不跟他說之前的事,慢慢就會忘記。特別是不好的記憶,忘得更快。
七月初,夏聚的病徹底康復。十五天的時間,他已經跟夏離和夏氏、當當建立起了非常親密的關系。不僅如此,他還學會了一些湘江土話。
夏氏見沒有人來找孩子,孩子也沒提過回家的事,極是開心,幾次提出去縣衙把他的戶籍上在自家名下。夏離都推說再等等,她還要再確認一下有沒有人來找他。
之前的半個月,夏二虎來過家里兩次,沒呆多久就被夏離用一本書和二十文大錢打發走了,前些天去他外公家到現在還沒回來。
夏大妮、周云秀、周四丫各來過一次,她們都是坐在院子里說話,沒有進屋,當然也就沒有看到過夏聚。
因為怕惡狗,夏老太沒敢來,只讓人帶話讓夏氏回家。
只有經常來串門的大黃能夠登堂入室,不止當當喜歡跟它玩,連夏聚都喜歡。
夏氏更忙了,天天坐在屋里繡繡品,她覺得有了兒子,自己應該掙更多的錢。肯定不能委屈離離,但也不能太委屈聚兒。因為夏離不許她晚上繡,白天她就抓緊一切時間做。
七月初三下晌,夏離跟夏聚和當當在堂屋里說笑著。夏聚坐在夏離的腿上,當當蹲坐在夏離的腿邊,還把一只前蹄搭在夏聚的膝蓋上,二人一狗親密無間。
突然,有剃頭師傅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夏離看看夏聚雜亂的頭發,出門把師傅請進來給他剃頭。
為了讓夏聚的變化更大一些,夏離讓師傅給他換個發型。可他除了前面那片頭發長些,其它地方的頭發只長出了半寸,扎揪揪扎不起。
這個剃頭匠是游走這一帶剃頭的鄰鎮人,手藝非常好,沒多久就把夏聚腦袋四周剃光,只留下頭頂一撮毛,說再等兩個月就能扎揪揪了。
發型一變,再加上一身的粗布短襟短褲,夏聚的變化更大了。雖然還是很漂亮,卻稍稍冒了點傻氣和土氣,給人感覺他就是個漂亮的鄉下孩子。
這個奇怪又有個性的發型讓夏離樂壞了。夏聚一點也沒有被姐姐笑話而生氣,抱著夏離扭著身子,卷著舌頭說道,“不嘛,不嘛,姐姐笑話我鳥。我要捏捏,我要補償。”
嬌得舌頭都拉不直了。
夏氏的輕笑聲飄出了小窗。
小正太撒嬌賣萌,讓夏離更是喜歡,彎下腰用兩只手輕輕蹂躪著他的小胖臉。在她家住了半個月,夏聚比剛來時胖了一些。
被姐姐這樣捏,夏聚捂著嘴使勁樂,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家里要暫時保密,所以在院子里從來不會高聲說話和大笑。
當當見姐姐捏了小哥哥,也甩著尾巴跑過來,夏離又順了順它的頭。興奮的當當在院子里撒著歡,小人兒在后面追著它無聲地笑著。
一人一狗罩著金色的陽光,夏離那股長姐的自豪感和滿足感又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