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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漂沒

  “因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且這疑似太監之人也已經銷聲匿跡,查清來龍去脈尚需時日,屬下如今只能跟主子先稟報這么多。”人影此時又說道,語畢,躬了躬腰,表示說完了。

  徐玠若有所思地沉吟了數息,向衣袖上一拍,道:“罷了,我再多給你一倍的錢,你叫他們加緊些,把這死太監從頭到腳給我查個底兒掉,盡早把消息報上來。”

  人影動了動,終是忍不下去了,小聲兒提醒:“主子,這…這就已經一千…一千兩了。”

  她用力地吞了下口水,那聲音響得幾乎能擊穿夜幕:“這…這么多的錢,一下子花光真有點…有點難。您上回給的那一千兩,屬下手頭還剩著好些呢,您看,這回能不能少給點兒…”

  “讓你花你就花?花錢都不會么?”徐玠不解地反問。

  人影的身形滯了滯,再一次咽了口唾沫,小小聲地道:“那…那也不能亂花啊,主子。那么多…那么多錢呢。”

  語至最后,竟是充滿了不舍,好像徐玠花的是她的錢。

  “沒事兒,我有錢,盡管花!”徐玠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揮了揮手,再放豪言:“你們放手去查、放膽去花,不夠再找我要。”

  語畢,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摸著下巴看向人影,疑惑地道:“我說她大嬸兒,您老那‘水上漂沒’的名頭,該不是真的吧?”

  人影呆住了。

  好一會兒后,她方像是醒過了神,用力搖頭:“別…別瞎說,沒有的事,斷斷沒有。”

  雖是在反駁,那聲音卻偏偏小得出奇。

  徐玠面上笑容愈盛,嘖了一聲道:“這般看來,那就是真的了。您說您,好好兒一個‘水上漂’,多么響亮的名號,非要在后頭加個‘沒’字,感情您老真是個窮偷兒,一輩子沒發過大財啊?”

  “不…不是,我發…發過財的。”人影顯然不樂意了,據理力爭,夜色下雖瞧不見她的面色,卻能想見她那臉紅脖子粗的模樣。

  “那您老發過多大的財?有一…一百兩不?”徐玠試探地說了個數兒。

  人影身形一僵,數息之后,氣若游絲地道:“有三…三十兩。”

  徐玠扭過臉沒敢看她,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來了。

  三十兩?

  這也能叫發財?

  怪不得這一位叫“水上漂沒”呢,這還當真是漂著漂著,就都沒了啊。

  說起來,她也算是江湖異類了,往前數三十年,那可名震江南的大盜,巨商富賈聞風喪膽,可誰又能想到,她居然窮成這樣,連三十兩都稱為“發財”?

  徐玠于是想起了那些江湖傳言。

  據說,這“水上漂沒”雖然輕功卓絕、出手必中,卻是窮神附體,無論橫財還是正財,到她手上一律變成破財。

  久而久之,她那正經渾號便沒人叫了,江湖上只剩下了“水上漂沒”傳說。

  見徐玠肩膀直抖,分明就是在笑,人影似是很不服氣,辯解道:

  “主子你雖是屬下的主子,到底年紀小,不知道行情,幾十年前的三十兩銀子,當現在的一百兩…不,二百兩這么多呢。”

  說到這里,她很想挺直了腰桿兒,卻偏生想起,這位主子手頭上最多的就是銀子,于是,那腰就又往下塌了些。

  “是,是,水嬸兒也是發過大財的人,主子我信。”徐玠忍俊不禁,說話聲都帶著笑意。,說話聲都帶著笑意。

  “本來就是。”人影嘟囔著,聲音小得只有她自個兒聽得見。

  徐玠好容易把笑憋回去了,正色道:“罷了,此事還要勞水嬸兒廢神,加快速度查清情形。錢我明兒就叫人給您,您可千萬別省,該花的地方一定要花,知道么?”

  人影沒再說話,僵僵地站了一會,施了個禮,暈乎乎地走了。

  明明很利索的一個江湖女子,走的時候,背卻佝僂著,仿佛壓著千斤重擔。

  “怎么垂頭喪氣的?總不會是被我拿銀子砸的吧?”徐玠盯著遠去的人影,輕聲嘀咕了一句。

  應該不會的。

  這世上只有嫌錢少的,再沒有錢越多負擔越重的道理。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定是。

  有錢人徐玠很快便將這念頭拋開,一身輕松地回至原處,叫上元貞,兩個人從巷弄南口出來,踏上了喧囂的街市。

  玉京城的宵禁定得遲,因此夜市十分熱鬧,街邊商販云集,茶樓酒肆高朋滿座,生意比白天還要好。

  主仆二人自鬧市中穿行而過,很快便來到了一間茶館。

  那茶館起了兩層高的樓,在這繁華的大街上卻是毫不起眼,里頭的客人也不過三兩桌而已,倒是頗為清靜。

  見有客登門,店伙忙笑著迎了出來,元貞便說了聲“樓上訂好了的”,那店伙便彎下了腰,殷勤地將二人引去了濟楚閣。

  徐玠推門進得閣中,卻見里頭已然坐了三名男子,居中的老者形貌古雅、身形消瘦,蓄著一部參差不齊的灰白胡須,赫然便是內閣首輔——戶部尚書——許惟善。

  “晚生來遲了,先生恕罪。”進屋后,徐玠當先上前見禮。

  許惟善虛扶了一把,溫聲道:“無妨的,老夫也是才到。”

  說著又向旁邊站著的兩名青年指了指,老臉笑出褶子來:“他們是老夫的學生,聽說今日老夫要與徐清風一晤,便無論如何也要來瞧上一眼,老夫腆顏把他們帶上了,遠量不見怪吧?”

  遠量是徐玠的字,許惟善與他熟識已久,呼之甚是親近。

  徐玠朗然一笑,道:“先生太客氣了,兩位才俊當前,晚生這等俗人也跟著沾了光,算來還是晚生占了便宜。”

  他方才已經認出來了,許惟善的這兩個學生,一個在翰林院任檢討,另一個就厲害了,乃是大名鼎鼎的六科給事中。

  前者就不必說了,“從來閣臣出翰林”這句話絕非虛言國至于后者,雖只有區區七品,卻是能與內閣叫板、跟皇帝唱反調的主兒,更是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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