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唯真年少時同家中幾位兄長一起跟隨祖父讀書,男孩子們學什么她就學什么。
有時候祖父講完學會出一個題,她和楊成英兩人就寫文章你來我往地辯駁,不把對方駁倒不肯罷休,很多時候楊成英都不是賀林晚的對手。
所以現在臨時作文來反駁范良弼,對賀林晚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
她不過略一思忖,就提筆寫了起來。
趙青青好奇地湊過來看,她雖然不擅長作文章,但是在茶樓里聽那些書生門寫的文章聽多了分辨能力是不缺的。她原本以為賀林晚只是想要湊個熱鬧,不想一路看下來之后趙青青不由得面露驚訝之色。
賀林晚思維清晰,做文章一氣呵成,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收了筆。
寫完之后她撂下筆,對趙青青道:“你叫人來幫我拿下去吧。”
趙青青連忙拿起賀林晚剛剛寫完的文章,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心中越發驚嘆。
這若不是她親眼看著賀林晚寫的,她是怎么也不會相信這篇文章是出自一個閨閣女子之手的。
趙青青看了賀林晚一眼,粲然一笑,“我幫你拿下去。”
趙青青說完便拿著那篇文章起身走了出去,快步下了樓,招手把掌柜叫到一旁,將文章交給他,又小聲囑咐了幾句。
掌柜接過文章,點了點頭,快步走向正與眾書生高談論闊的范良弼幾人。
“范公子,這是樓上那位客人讓人送下來的。”掌柜一臉恭敬地將文章雙手呈上。
眾人的談話被打斷,聲音突兀地一頓。
有人嘲笑道:“那人駁不倒范兄還不肯死心?”
其他被范良弼才華所折服的人紛紛附和,嘲笑這人不自量力。
范良弼笑了笑,抬手止住了眾人的嘲諷聲,從容地接過了文章。他低頭看了一眼,見字跡與之前的那張紙上的一樣,便也以為是之前那位不肯服輸,所以沒有太當一回事。
他不知道賀林晚是故意模仿小木頭的字跡的。
有那想討好范良弼的書生這個時候就圍了過來,像上次那樣把文章大聲念了出來,他原本是想著等讀完之后就大肆嘲笑一番,不想他念了幾句,已經一目十行看到后面的范良弼臉上的笑容卻頓住了。
待書生一路念下去,周圍等著看熱鬧的書生也都漸漸收起了臉上的嘲笑。
魏季延看了范良弼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國家承平,人口眾于前朝。然以今日國之法度之,不過便于徭賦矣,國之貧富何與焉?…”
文章對于世人用人口多寡來衡量國家的國力提出了反對意見,表示人口非但與國家貧富沒有直接的關系,甚至有可能出現相反的情況。偏偏文章并非是信口開河,而是將近十年,大周朝十八個行省人口,田畝、賦稅數據一一列出,與前朝做對比,嚴謹之處令人目瞪口呆。
但是,對于范良弼提出的大周朝現在的所行的法度不易輕易更改,文章先是給予了肯定和支持。
“…道者萬世無弊,禹湯文武之法皆合于道…若夫無是無非,一皆變之,以示聰明,此所謂‘作聰明,亂舊章’也…”表示大周朝初期楊蒙正等人制定的法是依循禹湯文武之法并按照當時的國情制定,是合乎道的。若是法度無錯處,卻非要改變,不過是自作聰明罷了。
這時候文章又話鋒一轉,表示再完善的法度,用久了也難免會出現不合時宜或者與一開始制定的目的背道而馳的弊端。
對于這樣的情況可以逐步改進,除非國家法度被大肆破壞,出現了十分嚴峻的問題,否則是不宜大改的。還打了個比喻,房子若是住久了出現了問題,屋瓦漏雨則補屋頂,門墻破損了則修門墻,梁柱傾斜了就正梁柱,沒有房子壞了一點就要推到了重建的道理。
眾人聽到這里或面露沉思,或點頭稱是。
最后對于范良弼提出的為朝廷培養人才的想法…文章也給予了肯定。
文中表示,“《荀子·君道篇》中就有云:有亂君,無亂國,有治人,無治法。故法不能獨立,類不能自行,得其人則存,失其人則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
但是對于范良弼提出的那些關于如何為朝廷培養人才的方法,文章卻在贊同的同時也將其中的錯漏之處和無法在實際中施行的部分一一指了出來。
聽到這里,范良弼的臉色有些發白,因為那人指出來的確實是他文章中的不足之處。
與范良弼同來的書生臉上則露出不服氣之色,覺得對方是故意挑刺。
但是緊接著,文章就對自己指出來的那幾條不足提出了改正的辦法,比范良弼文章里所寫的更完善,更容易施行之外,也更加想讀書人之所想,尤其是照顧到了很多出身寒門的學子們的利益。
原本還對寫這篇文章的人持嘲諷態度的人聽到這里,紛紛改變了立場,撫掌稱贊。
“說得好!”
“大才啊!”
“此人見識非凡,不知是哪家世家的公子?”
“學識淵博,文章言之有物,有可能是哪位名儒的弟子?”
茶樓里議論紛紛,原本給范良弼的贊揚都給了這位寫文章的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