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游魂找家并不容易。就算是知道了地址,它們自己也回不去。人死后往往靈智不全,因此就算有地址他們靠著自己也沒辦法回去。游魂不認識歸家之路,必須靠招魂。需要有人點了引魂燈、打著魂幡一路在前引路,而他的家人則需要在午夜打開大門,在家里召喚他回去。
中年男人去世已經很多年了,除了他的家庭住址可能變更以外,錢淺還有一個擔心,那就是他的家人可能很難接受這些神神鬼鬼的招魂儀式。如果中年人的家人拒絕招魂,錢淺覺得也能理解,畢竟陌生人找上門,宣稱要幫家里去世多年的人招魂,誰都會警惕吧?覺得不是犯罪分子踩點就是騙子。
錢淺按照中年男人身份信息上的地址找到了一處老舊居民樓,她站在四樓一戶人家之前,有些忐忑不安的抬起手敲門。
“你找誰?”舊式鐵柵欄的防盜門后,老舊的木門被拉開,露出半張臉,錢淺看不清她的樣子,但聽聲音是個年紀不小的女人。
錢淺立刻主動問好,緊接著將事務所的名片和她從老刑警那里得來的中年人的身份信息復印件從防盜門的鐵柵欄縫隙遞了進去。
“您看看,您是這個人的家人嗎?”錢淺眨巴眼睛一臉期盼的望著門內的人。
“你有什么事!”門里的人果然警惕起來,緊緊捏著那張紙不肯還給錢淺。這態度很說明問題了!門里的女人一定和中年男人有關系。
“您別誤會!”錢淺趕緊擺手:“我不是騙子,也不是來推銷。請問您是他的家人嗎?他出事的地點現在建了立交橋您知道嗎?他現在還在那里,沒人引路他回不了家,我答應送他回家。”
錢淺生怕門里的人不肯仔細聽她說話就關上門,因此一口氣將自己的來意都抖落了出來。錢淺說完后靜靜站在門口,等著門里的人做決定,她已經想好了,如果被拒絕,她就去拜托老刑警,看他能不能幫幫忙,以私人身份跟她來一趟,勸勸這家人。
然而錢淺話音剛落,木質門板呼一下被拉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將臉湊到防盜門前,一臉震驚的盯著她看:“你說什么?他還在路口?小姑娘,看你年紀不大,騙人是不對的。”
“我沒騙人。”錢淺指了指捏在女人手里的名片:“我家里是開事務所的,業務范圍都寫在背面。您可以看看,不過我不是來做生意的,我十二歲那年,答應了幫大叔找回家的路,但是一直打聽不到他住在哪里,直到最近才拜托熟悉的警察叔叔查了檔案。阿姨,那位大叔去世的時候立交橋還沒修好對不對?肇事司機先是逃逸,后來又自首對不對?”
“你…你知道?”那女人臉上似乎浮現出幾分激動的神色,但還是努力保持冷靜的樣子:“等等!你等等!我要先給我女兒打個電話,跟她商量一下。”
女人沒有讓錢淺進門,錢淺也不介意,就這樣一直坐在樓梯口等。她是自己過來的,路途不遠,就沒有讓道長他們送。
錢淺在樓梯口一坐就坐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后兇劍來接她,發現她還坐在樓梯口,也陪著她一起坐著等。又是一個小時后,一個年輕女人拎著行李箱急匆匆的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一頭是汗,直奔錢淺所在的老舊單元樓。
年輕女人拎著行禮上樓,一眼就看見并排坐在樓梯上的錢淺和兇劍。她打量了錢淺幾眼,并沒有說話,直接拎著箱子從錢淺身邊擠了過去,敲響了錢淺之前敲過的那扇門。
又是二十分鐘過去,年輕女人又打開了門,一臉謹慎的盯著眼前的錢淺和兇劍:“你們從哪里得來的我爸的身份資料?趕緊離開,否則我會報警!”
“你是大叔的女兒啊?”錢淺轉過頭去一臉平靜的望著年輕女人:“長得很漂亮啊,可是一點都不像兔子。”
“什么?”年輕女人很顯然有點懵,一臉茫然的望著錢淺:“兔子?”
“對啊。”錢淺點點頭:“大叔說你聽話又可愛,一對大眼睛,就是愛哭,哭起來整個眼睛都是紅的。好像你九歲生日時候,他給你買的絨毛兔子。”
“你…你從哪聽來的。”年輕女人的眼圈紅了,那個舊絨毛兔子她還留著,那是她爸爸去世前一年送給她的。她的確很愛哭,小時候,爸爸常常取笑她,一哭起來就像是那只絨毛兔子,整個眼睛都是紅的。
“大叔說的。”錢淺很老實的答道:“你聽說了吧?他找不到家了,到現在還在那個路口徘徊。我十二歲那年答應幫他找家,幸好你們還沒搬家。”
“你們要多少錢?”年輕女人很顯然有些動搖,她身后的門板被悄悄拉開一條縫,不用7788報告錢淺就知道,她媽媽也在門口偷聽。
“我不要錢。”錢淺搖搖頭:“我之前問過大叔事,條件就是答應幫他找家,這是個約定,我不能收錢。我真的不是騙子,請你們相信我。”
年輕女人還沒說話,她身后的門里已經發出嗚嗚哭聲,頭發花白的母親一把拉開了門板抓住女兒的手,似乎激動得渾身顫抖:“兔子的事兒肯定是你爸告訴的她!怎么辦,你爸他回不來了!我就說,這么多年都不給我托個夢,怎么那么狠心…”
“那…”年輕女人的眼淚也掉下來了:“我爸他要怎么才能回來?我們要怎么做?”
錢淺立刻松了一口氣,趕緊從樓梯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也不需要做什么,我來點引魂燈給大叔引路,你們在半夜開著門,我哥會在門口招魂,把大叔的靈魂接引回來就好了。”
事情辦得很急,中年人的靈魂趕在大年三十之前回了家。招魂當天,他的女兒堅持要跟著錢淺一起去引路,親自為自己的父親執魂幡。錢淺看見中年人回到家后,望著哭成一團的妻子和女兒,一臉辛酸無奈。不過還好,他的妻女始終惦念著他,他終于還是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