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該
砰砰砰，砰砰砰。
也不知道孫員外郎是自己想明白了，還是好被高明當面威脅不高興了，在長安武庫門口，親手砸門，氣勢非凡，仿佛長安武庫的大門，是什么生死仇敵一般。
這一通砸，直聽得高明眼皮直跳。
“外面何人！？此乃長安皇城武庫！閑雜人等速速離開！”片刻之后，有人應聲。
“混賬，開門！員外郎來了！”都沒用孫員外郎再廢話，孫家部曲直接開罵，罵罵咧咧的催著里面開門。
不多時，大門洞開。
兩個值守的兵卒，齊齊叉手為禮，也不知道是沒想到是員外郎親至，嚇得有些不知所措，還是什么別的原因，行禮的時候，頭低得很深，仿佛贖罪一般，讓人看不清面容。
別看孫員外郎在高明面前，頗有些唯唯諾諾的架勢，但是可能是到了自家的地盤，又或者被高明威脅之后放下了一切，反倒激發出一股“混不吝”的氣勢，根本就沒搭理這倆兵丁，直接邁步就進了大門。
“今天誰當值？”
“老何？”
“人吶！？”
一臉三問，跟連珠炮一樣。
他都快走過前院了，值守的兵卒，等高明等人進了武庫、關了大門之后，這才跑到他身邊回話 “在后面，忙乎呢…”
孫員外郎根本不等旁人，眼看著都要上了前院正堂的臺階了，口里面也沒閑著。
“老何，老何！
快出來！
出事了！”
孫員外郎一頓招呼，表現得那叫一個著急，腳下走得那叫一個快，恨不得腳底生風一般。
高明一開始還真沒注意，以為這貨就是擔心三千斤火藥在武庫中被引爆，趕緊招呼相熟的吏員出來說話，后來發現，自己竟然跟不上這位孫員外郎的腳步了，頓時心中一凜。
等他再想帶著周全、任海川兩人追上去，卻有些晚了。
兩名值守的兵丁，開門關門之后，沒有聽到孫員外郎對三人的身份進行介紹，縱然看在他們三人與孫員外郎同行的份上，讓他們三人進了長安武庫，卻也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一左一右，呈掎角之勢，距離雖然尚遠，但是防備警戒的架勢，已經很是明顯了，高明相信，只要他們再向前，說不定這兩名值守的兵卒，恐怕就不會僅僅這么靜靜地看著了。
這個吧，怎么說呢，也算是正常情況，畢竟長安武庫乃是禁地，沒有兵部的諭令，閑雜人等還真不得入內，縱然高明三人跟著孫員外郎一起來的，人家值守的兵卒，對你做出相應的戒備姿態，也是應該。
不過，這種“戒備”，完全沒有必要，或者明確地說，非常容易解除，只要，孫員外郎順口說一句話，“這是國朝監察御史…此次同我一起來武庫如何如何”，只要明確了高明的身份，同時明確是友非敵，這些值守武庫的兵卒，就在也沒有理由對高明三人戒備了…
但是，孫員外郎，就是沒有說這么一句話。
也許是他進了武庫實在著急找人，一時之間疏漏了，也許是他在武庫門口被高明威脅，心中不滿，故意如此，好給“國朝赫赫有名”的高明高御史一個下馬威，也許…
好吧，總有理由說得通…
但是，一直以來跟在孫員外郎身邊的孫家部曲，竟然也沒有說法，進門之后，一言不發地繞過了值守的兵卒，快步追上了自家的老爺，隨后轉身，和一左一右兩名兵卒，一同擋住了高明三人的去路，這…可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高明不得不停下了腳步之后，一只手也撫上了腰間橫刀的刀柄，一雙狹長的眼睛，已經微微瞇了起來…
“來了來了…員外郎怎么還來了？還這么著急，有什么急事嗎？”
就在高明心生警惕之時，武庫前院正堂之中，傳出了一個聲音。
孫員外郎一聽，頓時沒好氣兒地說道：“我怎么來了！？我不來，你還不是要翻了天！？老何，趕緊出來，有事兒！”一邊說著，一邊快步的走到了正常的門口。
此時，正堂大門洞開，一名雄壯的中年大漢，出現在正堂門口，和孫員外郎正好走了一個對臉。
高明放眼望去，頓時臉色大變。
“小心！”
異變陡生。
原來，值守長安武庫的那兩名兵卒，不知道什么時候，一人拿出一副軍用強弩！
一箭射向高明，一箭射向周全！
“啊！”
周全完全沒有防備，聽了一句“小心”的提醒之后，盡量的俯身低頭，卻也被強弩一箭射穿了肩膀！
至于高明，倒是運氣。
原來出言示警之人，是任海川任老道。
這任老道被高明強行帶入了大唐皇城，主要原因就是，他認識所有的黑衣人面目。
進入武庫之后，任老道就開始仔細打量值守武庫的兵卒，可惜，一來，天色將晚，光線不好，又暫時沒到掌燈的時候，他只能接著太陽落山之后的余暉勉強辨認，很難，二來，兩名值守的兵卒，總是低頭側臉，讓任老道看不清面容…
人家任老道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條，一見是這種情況，就越發加了小心！
果然，小心使得萬年船。
雖然到了最后，任老道也沒認出這兩個值守武庫的兵卒到底是誰，但是卻在第一時間發現他們掏出強弩！
這才出言示警！
結果，兩支弩箭，一箭射周全，一箭射高明，周全那邊還好，高明卻一動不動，仿佛被是了定身咒一樣，電光火石之間，任老道也顧不得其他，合身撲了過來，一下子撞開了高明！
不過，即便是這樣，因為事發突然，高明也被撞了個七葷八素，一不留神，就在地上滾出去一溜滾兒去。
剛想起身。
一支弩箭貼著高明的臉頰，射在了地面之上。
抬頭，確實孫員外郎家的那位部曲，臉色冷漠，眼神冰冷，就一個意思，不想死，就別動！
再看。
那名剛剛從正堂中出來的壯漢，也拎出來一把強弩，弩箭之上冷光森然，隱隱對著高明三人，最后，干脆指向了倒地受傷的周全。
高明，這時候還真就不敢動了！
他可以拿自己的生命不當回事，但是沒辦法拿周全的生命不當回事兒，況且。周全已經被射中了一箭，如今行動不便，一旦這位中年壯漢再次用強弩襲擊，恐怕周全的麻煩就大了…
武庫前院之中，頃刻之間，形勢巨變！
那孫員外郎，卻仿佛根本沒看見一樣，又仿佛早就料到有此一變，看都沒看高明三人一眼，直接對中年壯漢說道：
“老何，咱們兩家在一起合作，只說倒騰點武備販賣來著，可沒說要干別的…
我怎么聽這位高御史說，還弄了三千斤火藥？！還送到了這武庫之中…
這事兒，你知道嗎？”
老何點頭，一臉的理所當然。
“知道啊！這火藥，就是我運進來的。”
孫員外郎一聽就急了。
“你運火藥進來干嘛！？
咱們兩家倒運一點兒武備，賣了錢，大家分分也就是了…
怎么還動用起火藥了？”
老何聞言哈哈大笑。
“員外郎此言差矣！
再過兩個月，就是十二衛番上換防的時間，到時候，如今的十二衛兵丁，交還武備回家務農，新來的兵丁，是要到武庫之中重新申領武備的，他們要是發現，這長安武庫之中的武備，全是竹棍，竹槍，怎么辦？
我老何無所謂，天下之大，何處不得去？
但是您這個司庫員外郎，恐怕如何也逃脫不了一個監守自盜的罪名吧？
所以啊，我這才安排了人把火藥運進長安武庫…”
“你要干嘛！？”孫員外郎連忙追問。
“干嘛？”老何嘿嘿一笑，“一把火燒了武庫不就行了，到時候，咱們給他們來個死無對證，我老何繼續浪跡天涯，您孫大人繼續做您的司庫員外郎，咱們兩家又都掙到了錢財，多好”
孫員外郎一聽，臉都快綠了。
這尼瑪不是扯淡呢嗎！？
十二衛換防，老兵交上多少武備，就給新兵發還多少武備，這就是一個“過路”而已，哪里有什么數量上的差異？
就算真的要遮掩雙方盜賣武備的犯罪事實，長安武庫倒也不是不能炸，但是好歹你說一聲啊，你這炸了，我不知道，到最后，不還是我丟官罷職？
再說了，盜賣的武備，主要是槍矛之類的兵器，那都是集中放置的，就算要炸，炸了那一個倉庫也就是了，用得著三千斤火藥嗎？
三千斤火藥，集中引爆，那是多大的威力，孫員外郎身在兵部，難道還能一定都不知道嗎？老何這是準備把整個長安武庫都炸上天，根本不是為了掩飾雙方盜賣武備這么點“小事”！
說實話，槽點太多了，孫員外郎都不知道說點什么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也許當初老何找上門，說什么兩家合作盜賣武備，根本就不是為了掙錢，純粹是為了方便他把火藥運送進武庫而已…
自己這是被利用了！
但是，現在說這個還有什么用！？
就看老何現在這架勢，一副“我就是坑你了，你能怎么樣”的樣子，說一句“為了掩蓋雙方盜賣武備”，恐怕就是給自己臉面了，自己折騰，又能折騰到哪里去！？
果然，孫員外郎臉色變幻不定的時候，老何還有點不高明了。
“孫員外郎，錢，您也掙到了，事情，我也辦了，您這…還有什么說法不成！？”
孫員外郎聽了，沉吟半晌，突然一咬牙。
“好！那就炸！”
這話，不單高明，連老何都驚了。
一愣之后哈哈大笑，“好！我就知道，員外郎是個明事理的人！”
孫員外郎卻沒有他那么高興，緊鎖著眉頭，直接說道：
“而且得快！
實話說，這位高御史到了我家之后，我就一直心里打鼓…
來的路上…”
“孫員外郎！你枉為朝廷官員！”
孫員外郎的話還沒有說完，高明卻突然開口，直接給他打斷了。
“你自己也知道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情就算你們做得天衣無縫，卻也必然還有馬腳，你就不怕事情最后泄露嗎！？
別的不說，就是今天，一旦武庫被炸，你身為兵部司庫員外郎，難辭其咎！”
高明也是真急眼了，搶住了孫員外郎的話頭之后，聲色俱厲地一連串喝問，就差指鼻子告訴他，就算你為虎作倀，最后也難逃項上一刀！
孫員外郎被罵得臉上青紅不定，到了最后，卻突然一笑。
“這個，就不勞高御史掛懷了！
說實話，還真得謝謝高御史呢！要不是您屈尊降貴，親自到我家通知在下，在下還一直蒙在鼓里呢…又哪里來得這個機會，為朝廷立功？
等一會，先把你們幾個處理了，再把武庫炸掉，不管誰來，我就按照您高御史當初教導我的那樣說，就說我是和您高御史得了武庫危險的消息，這才一同前來探查，怎奈黑衣人勢大，你我寡不敵眾，你們幾個都是有武藝在身，卻也難以抵擋，至于我，手無縛雞之力，一直拖在后面，倒是因此躲過了一劫…
哈哈…高御史，在下還真得謝謝您，在下素來沒有急智，要不是您把事情前后給在線分析清楚，在下還真不知道，我現在來了長安武庫，武庫炸了，我這個兵部的司庫員外郎，竟然有功無罪！”
一番話，說得高明埡口無言，他還真沒有想到，這位孫員外郎竟然如此無恥，不但愿意幫著老何炸掉長安武庫，還想借著當初自己告訴他的話來升官發財…
高明這么一沉默，孫員外郎更加志得意滿，哈哈大笑之后，轉身對老何說道：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周全！
我也是剛剛想到了一個細節，國朝的監察御史，都能被黑衣人殘忍殺害，那么守庫的兵卒呢？要是沒有那么一具兩具尸體，恐怕也說不過去吧？
你老何肯定舍不得用手下性命來填坑…
對了！”
孫員外郎突然抬手一指，指向了一直趴在地上的任老道身上。
“這個人，是高御史強行帶進皇城的，找個兄弟的衣裳給他換上，一會引爆的時候，把他扔進去，大火一燒，面目全非，咱就說他就是黑衣人中的一個，是被高御史親手斬殺的…
怎么樣，高御史，我這也算是投桃報李了吧？您送我一場大功，我也回送您一場，等到天子聽聞您戰死武庫之前，還能親手斬殺黑衣人，說不定還有哀榮追封呢…
對了，這位道長進入皇城，監門衛倒是也見到了，最后要是找不到他的尸體，恐怕…
嘿，有了，我可以說，這位道長，乃是黑衣人的內應，不知道怎么混到了高御史的身邊，要不是他臨時反水，恐怕高御史等人還不至于大敗虧輸…然后等黑衣人引爆武庫之后，這位道長，跟著剩余的黑衣人一同跑了…
好，就這么說，完美！”
老何看了任老道一眼，又把目光轉回來，看著孫員外郎，由衷地說道：
“孫員外郎思慮周全，在下佩服！”
孫員外郎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老何也笑，卻是陪笑，笑容之中，卻沒有多少笑意。
“不過呢，這里面還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孫員外郎笑聲一收，開口問道，臉上還殘留著志得意滿的笑意。
“您員外郎剛才也說了，殘殺國朝監察御史等人，還引爆了武庫，結果黑衣人就死了一個，恐怕交代不過去吧…”
孫員外郎一愣。
“那你的意思是…”
老何嘿嘿一笑，突然抬起手中的強弩。
“正要借孫員外郎的人頭一用！”
“噗！”
血花崩現！
剛剛志得意滿的孫員外郎，被一箭射穿了脖頸！
“噗！”
又是一聲強弩聲響！
孫家那位部曲，大驚之下一時失察，竟然也被值守武庫的兵卒，一箭射穿了心臟！
武庫之中，再現殺戮！
高明，卻微微瞇了瞇眼，對于孫員外郎主仆的遭遇，他就一個字的評價，該！
卻說那老何，一箭射殺了孫員外郎，仿佛山中行獵，順手射殺了一只野兔一般，臉上毫無動容，卻轉向了高明，嘿嘿一笑。
“高御史，別老無恙啊！”
高明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他也沒有想到，竟然在眼前的場景碰到這位！
這位老何，赫然就是從高明、周全、劉安手上逃脫的那位，張姓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