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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逍遙樓(三)

  豁耳朵一愣,失聲道:“怎么,你們不喜歡自由?”

  小兔子冷冷的道:“清虛子大人告訴我們:外面的鷹、狼、虎、豹,各個是兔子的天敵。只要我們走出去,立刻就會被吃了!

  清虛子大人可憐我們,給我們提供吃喝、修房舍,只要我們好好干活就能一輩子無憂無慮。

  他說‘自由’都是惡人編的謊話!他還說如果誰教我們這兩個字,誰就是最大的壞蛋!”

  小兔子一番義正言辭申斥后,又對豁耳朵怒目而視。

  豁耳朵氣得語無倫次,顫聲道:“你…你們就那么愿意給別人當奴隸?”

  小兔子還想爭辯,卻見兔霸在豁耳朵背后兇神惡煞的一瞪眼,氣勢立刻餒了,縮起脖子不敢吭聲。

  豁耳朵嘆息道:“算了,你們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我不怪你們。今夜逃亡本是為了大家好,若是誰不愿意也可不用參與,只是切勿向旁人吐露內情。”

  眾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點頭答應。

  李殘暗自好笑,如此機密之事卻輕信旁人,這豁耳朵爺太過天真了,如此逃亡焉有成功的道理?

  但見豁耳朵把同意逃亡的兔子聚集到一起,商量下一步對策。有的兔子見狀便說道:“我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先告辭了。”

  豁耳朵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但兔霸卻忽然抄起菜刀,轉身擋在廚房門口,冷冷盯著群兔。

  這真是一兔當關,萬兔莫開,有他在此,果然誰也不敢造次。

  原先要走的那兔子也改口道:“其實…其實也沒那么著急啦,哈哈…”

  豁耳朵聚精會神的研究了半天,忽然眉頭一皺道:“別的都好說,只是最底下這個庫房的門口有兩個守衛,乃是熊力士和野豬教頭。咱們就算把性命都拼上也不是他們的對手,這該如何是好?”

  李殘本就有意相助,此刻聽豁耳朵如此說,便道:“那個兔子,我有幾句話,你要不要聽一下?”

  豁耳朵一蹦一跳的過來,問道:“什么話?”

  李殘道:“我可以幫你對付那兩個守衛。”

  豁耳朵搖著頭笑道:“區區一個人類而已,還是少說大話了。就連我都能把你捆住,你還對付熊和野豬?真是笑死個兔…”

  李殘也不答話,輕輕掙開繩子。

  豁耳朵大驚:“你…什么時候…”

  李殘道:“小兔子別慌。我本來就不是敵人。和你們一樣,我也想帶兩位朋友逃跑。你們若是能把鬼魂放出來攪局,對我也有好處。”

  豁耳朵將信將疑,但兔霸說道:“大哥,我看此人可信。反正現在咱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如死馬當成活馬醫,如何?”

  豁耳朵看看兔霸,又看看李殘,長嘆道:“也只好如此了,你有什么計劃?不過我事先告訴你,可不許傷人哦!”

  李殘一笑:“這你倒不用擔心,我也怕暴露。你們是廚子,為什么不從吃喝上動些手腳?”

  豁耳朵嘆了口氣:“這我們不是沒想過,只是給守衛送飯不屬我們兔奴的職責。貿然給他們端吃的只會惹人懷疑。”

  李殘道:“你們不行我卻可以。現在我是這樓里的貴賓,給守衛賞下吃的,他們不敢不受。”

  豁耳朵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啊!就這么辦!”

  這廚房里最不缺的便是廚師,他立刻招呼幾人忙起來。他們先烹了一只脆皮乳豬,將麻藥和香料混在一起均勻的涂上去。兔霸還怕藥勁兒不夠,又調了一大盆濃濃的雞湯,將所有麻藥一股腦倒進去。

  一切準備妥當后,李殘道:“想逃亡的和我站到一起。”算上豁耳朵和兔霸,只有區區六只。

  這時候關鍵的問題來了,若他們全都逃亡,保不齊會有兔子告密,此事若不當場解決誰,什么計劃都進行不下去。

  兔霸冷冷問道:“這位貴賓,你有什么好主意嗎?”

  李殘本想將他們全都關起來,等人慢慢發現,但豁耳朵卻說道:“你們去吧,我留下。”

  兔霸一愣道:“大哥,你這是何意?”

  豁耳朵低聲道:“我會勸他們逃走的,多跑一個是一個。不用管我,你們去就好了。”

  兔霸道:“但是…”

  “沒有但是。”豁耳朵晃了晃腦袋“我相信咱們的同胞。好了,時間緊迫,快去吧。我會和你們匯合的!”

  兔霸目光中忽然呈現出不舍和悲戚。他含淚點了點頭,一抱拳:“大哥保重!”說罷對李殘道:“咱們走吧。”

  于是幾只兔子捧起菜肴,又抬上兩壇美酒,大模大樣的簇擁著李殘離開后廚。一行人順著樓梯向下,偶爾有侍者經過,便立即向李殘施禮,果然沒有一個敢為難的。

  事情本來進展的十分順利,但來到樓下時,李擦忽見兔霸側過頭,肩膀一聳一聳的抖動起來。

  他問道:“兔子,你怎么了?”兔霸一回頭,李殘忽見他滿面淚痕,驚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兔霸抽泣道:“我…我大哥死定了…”

  李殘疑惑道:“怎么可能,咱們走時他不還好好的嗎?我看他在兔群中地位甚高,就算勸不動那些兔子,最多也就是無功而返。怎么談得上死呢?”

  兔霸說道:“你不懂。我若在那里鎮著,人們害怕我的菜刀,都不敢輕舉妄動。但我一走,他們為了撇清干系定會告發我大哥。他除了死沒有第二個結局。”

  正說著,他們來到大廳,只見前面的人不知為何都停住腳步圍在一起。

  兔霸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分開人群上去,只見一具鮮血淋漓的兔尸,有只耳朵上生著個大大的缺口。

  旁邊的人竊竊私語道:“好慘吶,不知這兔奴得罪了誰,被從高處直接推下來了。”

  兔霸一把抱住豁耳朵,嚎啕大哭道:“大哥,我替你不值啊!我之前說不能相信他們,可你就是不聽,現在命也丟了…”

  李殘見他悲痛無比,心中也是一酸。但不禁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低聲道:“他們能出賣你大哥,就能出賣咱們。事不宜遲,咱們需趕快放出鬼魂才行。否則守衛一來便難辦了。”

  兔霸仍是抱著豁耳朵不肯撒手。

  李殘道:“你若不想讓你大哥白死,就趕緊帶著同伴逃到自由的地方去。現在每耽誤一個彈指,就是浪費你大哥用命掙來的機會!”

  兔霸聞聽此言咬了咬大齙牙,一擦眼淚道:“說的是,你跟我來!”

  一行人再度前進,七拐八拐便來到庫房前。果然見一頭黑熊一頭野豬似人一般直挺挺的站著,手里各執鋼叉,看上去惡凜凜的。

  兔子膽小,一見這等猛獸便止不住的哆嗦起來。

  李殘低聲喝到:“別緊張,跟著我就好。”然后對那倆守衛一抱拳:“兩位大哥辛苦了!”

  野豬是個渾人,用綠豆似的眼睛瞪著李殘道:“你是誰,怎敢擅闖這庫房重地?去去去,要不然把你抓起來!”

  那黑熊卻比他事故得多,看著李殘有些眼熟,說道:“請閣下通報姓名?”

  “姓李,單名一個殘字。”

  黑熊一驚:“莫不是前半夜剛到的李爺?”

  李殘笑了笑:“在下哪敢當一個爺字?”

  黑熊聽罷,黑黢黢的臉上似乎有汗水劃過,二話不說反手一掌打在野豬后腦勺上,喝道:“你這豬頭,這位大人是咱們樓主最重要的貴賓!你對他不敬,小心樓主扒了你的豬皮!”

  野豬嚇得一哆嗦,哼哼唧唧的告饒道:“李爺,請恕小的有眼無珠之過!”

  李殘大度的擺了擺手:“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過錯?”

  豬、熊對視一眼,與如此貴賓稱兄道弟顯然讓他們十分自豪。

  李殘假惺惺的道:“不瞞二位,我看今日盂蘭盆節最辛苦的便是你們了。我剛才去樓頂見清虛子道長,偶然見你們站崗。剛才下來卻見你們還在。唉,這大過節的可是辛苦你們了!”

  野豬早已站了一天,心中老大不痛快,大聲道:“就是啊,值此佳節,誰不想喝點小酒,吃點好菜?卻要來這里挨餓,真是不公平!”

  李殘道:“所以呀,我備了些吃喝,請二位一起過個好節!”

  兩個守衛瞪大眼睛,齊聲道:“真的?”

  “那還有假!”李殘一揮手,兔子們把酒肉放到他們面前。李殘抱拳道:“請,別客氣!”

  野豬雙眼放光,正要伸手去抓,但黑熊卻又在他腦后打了一掌道:“等等,沒規矩!”

  說罷對李殘道:“李爺先請。”

  李殘知道菜里下了藥,自然不能吃,于是擺擺手:“我對菩薩發過誓,每個盂蘭盆節都要齋戒,所以今日只吃素,不吃葷。”

  他怕兩人懷疑,又補充道:“酒我倒是可以陪二位飲幾杯!”

  黑熊大喜:“如此也好,我倆便不客氣了。”說罷打開食盒。

  這時那野豬看見盤中的烤乳豬,卻不禁一皺眉。李殘和兔霸心中同時一驚,他們都忘了野豬也是豬,看見同類被烤,他會不會惱羞成怒以致當場翻臉?

  但聽得那野豬嘆道:“這烤豬時間稍微有些長,皮不怎么脆了。”

  黑熊瞪他一眼道:“就你話多,這是李爺賞給咱們的吃食,你還敢挑肥揀瘦不成?”

  野豬訥訥的一笑,兩人便每人撕掉一條豬腿大嚼起來。

  野豬吃了幾口,忽見兔霸眼睜睜盯著自己,便把肉放下,惡狠狠問道:“你看什么看?”

  原來兔奴在這逍遙樓中干活最多,地位卻是最低,任何人都可以任意打罵欺侮。兔霸被他一瞪,渾身兔毛像炸開鍋般滾過一遍,顫聲道:“沒…沒什么…”

  野豬看了看手中的豬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哼道:“沒見識的東西。我告訴你。咱們平日吃的這種叫家豬,也叫‘豚’。我們這一族卻稱作‘彘’,完全不是一類。明白嗎?”

  兔霸聞言,嚇得連連點頭,心中卻想:我怎么聽說這兩者根本就是同類,也不知這野豬是不是故意裝作不懂的…

  這時黑熊卻忽然道:“哎,我說你聞見沒有?怎么這肉中似乎有股怪味兒?”

  李殘心中一驚,卻不動聲色道:“想來是肉涼了,容易出腥味。來來,二位喝點湯暖暖胃。”

  這兩人毫不懷疑,端起來各喝了一大碗。

  黑熊忽然道:“奇怪,今天沒怎么喝酒,如何就醉了…”說罷咕咚一聲倒地不起。

  野豬哈哈大笑:“這點酒量,平日還和我吹牛…”話音未落也向后翻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兔霸戰戰兢兢的嘀咕道:“這就成了?”

  李殘道:“對啊,還等什么,快捆起來!”

  幾個兔子七手八腳的將兩名守衛捆作一團,又在嘴里塞上破抹布,然后飛快躲進倉庫里。

  李殘問道:“接下來你們要怎么辦?”

  兔霸深深吸了口氣:“這就是兔子最擅長的領域了——挖洞!我們要把樓底挖穿,放鬼魂進來。”

  李殘撓撓頭:“但我還有個疑問,鬼魂不會率先攻擊你們嗎?”

  兔霸道:“所以我預備了酒。我調查過,這些鬼魂生前是在酒池中溺死的,只要有酒給他們喝,便秋毫無犯,若是不給嘛…那就難說得很了。”

  李殘點點頭,這兔霸看似粗魯,實際上卻很精細,又比他大哥豁耳朵務實得多。帶兔群逃亡,正是非他莫屬。

  兔霸忽從背后的行囊里摸出個油紙包,遞給李殘道:“你進門的時候便在找肉菜,我給你預備好了,你拿去吧。”

  李殘用手一掂,竟是只燒雞,心中不禁有些感動,又有些愧疚。他說道:“我還沒告訴你那兩個朋友的身份。他們…都是狐貍。其中一個還在不久前殺了你們的人…”

  兔霸一擺手:“這么說便見外了,現在咱們總是一條船上的同伴,對嗎?即使有什么梁子也要到外面再解決。”

  李殘心中暗挑大指,這兔霸若假以時日,修成神仙也說不定。再看幾只兔子手腳并用,飛快的打起洞來。

  李殘離開倉庫,重新回到頂樓去找九靈真君和小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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