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人見李晗月心不在焉的樣子,幽幽嘆了口氣。在頸下一摸拿出個小巧的玉佛來,遞給了她。
李晗月一愣道:“沈妹妹,這是干嘛?”
“唉,你這丫頭性子最倔,向來不肯聽勸。我只怕再怎么和你說也是枉然。這個佛像你戴上吧。”
李晗月接過一看:只見這玉佛瑩然若三春之水,觸手溫潤,一股寧靜霎時從指尖傳到心田。
沈貴人道:“這玉佛是我請人在南海普陀寺開過光的,極是靈驗。我做了一對兒,想哪天進獻給皇上。可他許久不來翻我的牌子,我也懶得等,就便宜你這丫頭了。”
李晗月一驚,知道此物定是非同小可,忙說道:“好妹妹,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這東西我可不能要。”
沈貴人拉過她的手,將玉佛塞進去道:“你呀,最愛惹事,把這玉佛戴在身上起碼能讓我放心點。快別推辭了,咱妹姐妹還說這些干什么?”
李晗月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沈貴人雖比她小,但說話做事卻像姐姐一般。
于是她點了點頭道:“好。我讓我哥多來找你。”
沈貴人嫣然一笑:“你有這心就夠了…”話未說完,卻忽的又感到一陣眩暈,說道:“不成,我得回宮歇著了。晗月,你改天到我那兒去坐,我給你剝江南進貢的新鮮蓮子吃。”說罷便被下人們簇擁著回宮了。
李晗月等她走遠,摸了摸錦盒,還安然在懷中。便松了口氣問戴文忠:“你剛才想說什么來著?”
“我在想…”戴文忠猶豫片刻道“那淑寧宮里不會真的有鬼吧?”
李晗月猛然醒悟,她終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源于何處了。
淑寧宮本來就是出過事兒的,她只是借用了這個事件的影響力而已。誰知道那口封滿了符咒的井口下到底有沒有一兩個冤魂?又有誰知道自己的手下在殿里舞動著紅衣白紗時是不是驚動了她們呢?
太陽高掛在天上,李晗月卻打了個冷噤。
她想了想道:“淑寧宮不安全了,無論里面的是人是鬼,金丹都決不能再往那兒藏。”
戴文忠問道:“那怎么辦?還放回密室?”
李晗月沉吟道:“也不妥…咱們先回府上吧從長計議。這里人多眼雜,你若是被認出來可就麻煩了。”
戴文忠道:“也只好如此。”
兩人說罷便掉頭往回走。策劃了一大圈兒的計劃泡湯了,他們難免有些沮喪,都心不在焉的低著頭。
過了一會兒,戴文忠忽然說道:“這段路怎么如此之長?來的時候沒走這么半天啊!”
李晗月皺眉道:“就是,我也覺得…”
她話音未落,忽然大吃一驚,一座冷冷清清的偏殿赫然出現在眼前。灰塵落滿院墻,大門上高掛著幾張蛛網。院子里的兩棵梧桐樹早枯死了,樹枝如同扭曲的手指伸到殿外,好像要伺機將路過的行人抓入魔掌。
門口的牌匾上是三個黯淡的金字:“淑寧宮”。
李晗月驚道:“我…我怎么走到這兒來了?”
戴文忠也覺得奇怪,但仍是勸慰道:“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剛才心事重重仿佛夢游一般,走岔了路也在情理中。
我瞧著這宮殿實在有些邪性,咱們別進去,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李晗月忽然感到脖子后面颼颼的冒涼氣,咽了口唾沫道:“好,就聽你的!”當即轉身便走。
這次兩人又沒說話,但卻集中精神,直直盯著腳下的路快步行走,恨不得幾乎小跑起來。
說來也怪,走了這么半天,他們居然臉一個宮女太監都沒碰上。
眼見前方有一處拐彎,轉過去便是前殿了,兩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氣。
但他們的腳步剛一踏上右轉的磚石,一股異樣感便從心底升騰起來。
李晗月猛一抬頭,但見淑寧宮那陰森森的大門不偏不倚的橫在眼前,仿佛他們壓根兒就沒從門前離開過。
兩人的冷汗全下來了。
李晗月久闖江湖,稱得上是膽大包天,但面對著這種情況也不知所措,喃喃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倒是戴文忠比較鎮定,沉聲道:“這宮殿必定有問題,咱們說什么也不能往里走。
我在老家時聽說過有種幻術叫‘鬼打墻’,常有人在夜晚行走時被困在一片林子中或小路上。若是天明之前無法走出便會困死在里面。孤魂野鬼以此法害死人后便得以脫身,而死人的魂魄則繼續為害,循環往復不止。”
李晗月心里更加發毛,顫聲道:“你別光顧著講故事,倒是想想辦法啊!”
這時突然傳來“哇哇”兩聲刺耳的鳴叫,一只老鴰從殿內騰起,朝遠處飛去。
戴文忠靈機一動:“所謂‘鬼打墻’其實只是種幻術罷了,你我二人在地面上望不到高處,因此總是走岔路。而天上的鳥類則不同,它可不管有路沒路,只是朝前飛。
咱們只需跟上那只老鴰,必定可以脫困。”
李晗月怒道:“還不趕快追!”說罷撒腿便跑。
兩人一前一后追了多時,又來到方才那處熟悉的拐角,心不禁提高嗓子眼兒,眼睛緊緊盯著天上的老鴰。
但突然間那只鳥憑空消失了——既不是落到別處,也不是遁入云中,而是就那么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李晗月大驚,問道:“你看清了嗎?剛才發生了什么?”
戴文忠抹了把汗水,沉默的搖搖頭。
正這時忽聽“呱”的一聲在背后炸響。剛才兩人不錯眼珠兒盯著的老鴰從他們背后飛來了。
戴文忠怔怔的回頭望著,忽然低聲道:“我明白了。”然后大步向拐彎處走去。
果然,他的腳步剛一買過去,身影便立即消失在空氣中。
恐懼緊緊攫住李晗月的心臟,她不禁尖叫道:“戴郎,戴郎!你在哪兒?你…你別嚇我!”
這時忽聽戴文忠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在這兒呢!”
李晗月回頭望去,只見戴文忠和那老鴰一樣出現背后的回廊里。
她往前看看,又向后往往,驚得半個字也說不出。
戴文忠道:“我明白了,咱們只要踏過前面那條線便會回到起點。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右轉,去那里——”
他伸手一指,道:“淑寧宮。”
這時只見那只老鴰撲騰撲騰翅膀,重新落在枯枝上望著兩人。好像在無聲的嘲笑他們。
兩人都不寒而栗。
李晗月也道:“我也懂了,這間殿在召喚咱們,非讓咱們進去不可…”
戴文忠點點頭:“是的,若不進殿,咱們二人如此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可是…”
李晗月明白這句潛臺詞:無論有什么在等著他們,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不是善類。
李晗月抬頭看了看慢慢向西移動的太陽,鼓起勇氣道:“沒有但是。現在是白天,縱然真的有鬼它法力也較弱,咱們還能對付,若是拖到晚上,咱們便只能任人宰割的份兒了!現在后退是死路一條,前進才有生機。戴郎,隨我來!”
戴文忠心里暗挑大指道:晗月姑娘見識不凡,又頗有英氣,若是將來真能娶她為妻倒也是自己的福分…他恍惚之際,李晗月一只腳已經邁進淑寧宮,戴文忠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進去,一股風便撲面而來,吹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這股風很奇怪,不是陰冷的寒風,反而在和煦溫暖中帶有陣陣花香。等風漸漸轉小,兩人放下手臂,卻見識到了一副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光景。
這淑寧宮里竟是別有洞天。
一片青蔥色的原野展露在他們眼前,不知名的野花盡情綻開,和風拂過,沁人心脾。一口古井坐落于眼前,井欄旁雖生滿青苔,井水卻是清澈見底。
在這樣的環境中,什么憂愁和煩惱仿佛都隨風而散了。
戴文忠忽然道:“晗月,我們便在這兒過一輩子吧。那個勾心斗角的世界,我再不想回去了。”
李晗月激動得淚流滿面:“好,不回去了!”
剎那間,兩人心意相通,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時前方忽然現出一座斑駁而古老的神廟,戴文忠道:“咱們便去那廟中拜天地,結為夫妻如何?”
李晗月點點頭,輕輕牽起他的手。
他們推開廟門,里面忽然響起仙樂般的鳴奏。高高的祭壇上赫然掛著一只閃閃發光的七彩花環。
它是那么美,世上全部的珍寶放在一起也不能及其萬一。
兩人的目光同時被它吸引,一前一后走上去。
戴文忠伸出手,喃喃道:“太美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吧,來吧,把它戴在脖子上。這世上最美的東西便屬于你了。”
戴文忠道:“好。”說話間又往前邁了一步。
李晗月在后面卻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自己究竟在哪兒,又為什么來這里?一切思緒像是被人強行抹去,只剩下美好和感動。
但內心深處卻有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在不斷提醒自己:“別相信,這些都是假的!”但風一吹,聲音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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