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親王!”霍俊用力搖著扎格的肩膀。
扎格聽不清他說什么,伸出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全是血。
剛才一枚炮彈在他身旁炸開,他腦袋嗡了一聲,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快——撤——”
扎格從霍俊的嘴型讀懂了這兩個字。他環顧四周,賜福宮已變成一片火海,到處是混戰的人們。
他口齒不清的說道:“賜福之地…沒了…”
這時兩個殺紅了眼的禁軍朝他沖過來。扎格親王摸索著找到配刀,卻發現它已經折成兩半。霍俊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昂首喝道:“大膽!這是王爺!”
然而語言已經了失去力量。在巨大的恐慌面前,人會本能的相互殘殺。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屈服于本能了。
但兩個親兵胸前忽然閃過一道細細的血線,相繼栽倒。他們背后是名獨臂刀客。
李殘沒有走。
霍俊大聲道:“李英雄,咱們殺出去!只要親王還在,他就能召集舊部,白虎番還有希望!”
李殘卻說道:“我還有事沒做!泥菩薩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要殺掉她為天下除害!”
“不!已經晚了,你到底明不明白?”霍俊一指周圍:“你看看這些狂熱的信徒們,殺掉泥菩薩只會讓他們更瘋狂。到那時他們會像洪水一樣吞沒雅城,全城百姓都會給那個尼姑做陪葬的!”
“那你說該怎么辦?”李殘怒吼著問道。
“我有辦法讓你救百姓。不過前提是先把王爺送出去!”
李殘一把扶起扎格的肩膀:“好,我們走。”
霍俊大吼道:“牛喇!牛喇何在?給我開路!”
只見前方幾名僧兵像風中的麥子般伏倒,牛喇抱拳道:“得令!”
他掄起銅錘,砸向面前的敵軍。不管是僧兵也好,禁軍也罷。即使是神仙惡魔,他也通通不會管。這個忠心耿耿的衛士只知道要將擋住去路的人殺干凈。
一行人來到甕城下,親兵已折損十之七八,剩下的也都身負重傷。
霍俊對扎格道:“王爺,過了前面再走兩道門,咱們就安全了。”
扎格已經說不出來話,勉強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從周圍震天的喊殺中穿過,鉆進眾人的耳朵里。
“爹爹,你怎么了?”
扎格親王一驚,猛的抬頭。他看見門洞的對面,站立著一身戎裝的銀鈴公主。
原來她從親隨嘴里挖出了父親的行蹤,不禁熱血沸騰。若是自己能幫他做成這件大事,豈不是穩穩的名垂書帛了嗎?后世之人提起銀鈴公主,誰不會豎起大指,贊一聲女中豪杰?
于是公主殿下帶上二十幾個家丁前來助陣,剛走到一半兒便望見賜福宮火起,并聽到驚天動地的炮聲。
這是戰爭,不是游戲。她的雄心壯志瞬間化為烏有,本想掉頭逃跑,但心中實在掛念父親,便硬著頭皮闖宮。
幸運的是城門大開著,所有人都在忙著廝殺,沒功夫搭理她。公主往里走了兩道關卡,便隔著門洞望見父親了。
扎根親王見了女兒,不知從哪兒生出力氣,喊道:“站著別動…別過來…”
然而銀鈴公主根本沒聽見。她像世界上任何一個受了委屈的女孩兒一樣,淚眼婆娑的奔向父親。
親王一把甩開李殘的手臂,也奔向女兒。
就在他們都來到門洞下時,只聽轟一聲巨響,炮彈擊中城墻,一塊巨石猛地墜下。
銀鈴公主全然沒反應過來,親王早雖有預感,卻也無計可施,只能閉目等死。
但這時只見一道身影飛來,硬生生的用獨臂托住石頭。正是李殘。
他頭上青筋暴起,身體微微顫抖,聲音像從嗓子縫中擠出來的:“快…快走…”
巨石在他的托舉下,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左右輕輕晃動。只要稍有不慎,便會砸死他們其中一個。
然而父女倆卻是誰都動不了。
扎格親王早已身負重傷,剛才的奔跑耗盡了他的全力,一雙腿仿佛重逾千斤。而銀鈴公主被碎石擊中腰部,黃豆粒兒般的汗珠吧嗒吧嗒直淌,根本無法站起來。
李殘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我要頂不住了!”
公主突然大喝:“小殘廢,往我這邊推,讓我爹爹活下去!白虎番不能沒有他!”
這時只見扎根親王憐惜的一笑,對公主說道:“孩子,照顧好你自己。”
然后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李殘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拽過去。巨石轟然倒塌,扎格親王長眠于此。
“不,爹爹!”
公主聲嘶力竭的哭喊著,李殘一把挾住她的腰,把她拖出門洞。
公主拼命的捶打著他后背:“你這殺人兇手,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你還我爹爹!還我爹爹!”
“住口!”李殘一把攥住她的衣領。“你爹是為了救你而死的,你若是還有半點良心,就要好好的活下去!”
李殘眼中忽然涌出了淚珠:“我…我多想也有著一個這樣的父親啊!”
他轉頭對同樣淚流滿面霍俊、牛喇說道:“你們看到了,親王為救他的家人而死。你們要怎么辦?是離開,還是繼續效忠他的女兒?”
兩人用行動作出了回答,一左一右扶起了哭泣的公主。
他們終于得以逃出宮室。
李殘問道:“霍長官,告訴我怎樣救百姓。你答應過我的!”
“沒錯,扎格親王…”霍俊忽然哽咽了。“扎格親王言出必踐,他的下屬也不例外!我告訴你,泥菩薩巧妙的利用了人們的心理。這場災難的根源在于紅衣大炮。她炮擊賜福宮,在人們心中播下恐懼的種子,人們被恐懼支配后便開始自相殘殺。
所以要救人,就要毀掉所有大炮!”
“但大炮在哪兒?”
“你登上城墻一望便知!”
李殘三兩縱便躍上城墻。他向下俯瞰,已是滿城哭喊和尖叫,炮火在黑暗中明滅,不計其數。
霍俊高聲道:“據我推算,這些大炮的射擊距離很有限的,只在三百到五百步之間。在這個環形的區域便是你搜索的目標!”
李殘道:“霍先生,我道路不熟。你和我一起,牛喇和公主一起,咱們分別對付這些炮兵!”
霍俊道:“不行!公主不可再以身犯險!”
李殘道:“你不是要平定天下嗎?如果連一城的百姓都不肯救,有什么資格說這樣的話?”
這時銀鈴公主已經止住眼淚,對霍俊道:“霍先生,這個漢人說得對。我們白虎番的健兒萬萬不可被他看扁了!我…我也不能給父親丟臉!”
與此同時,站在廢墟中央的泥菩薩忽然打了個冷戰。她向遠處遙望,忽見一個斷臂少年站在城頭,頭頂閃爍著一顆光芒四射的白星。
她得連聲音都顫抖了:“白耀星,你這惡魔…你出現了,終于出現了!我不會讓你妨礙我的計劃的!”
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殺!給我殺死他!”
灼熱的風中只有惡鬼的低語,卻沒有一個人回應。
泥菩薩清秀的面孔變得猙獰起來,她從袖子里掏出一把降魔杵:“好,那就讓我親手來做吧!慈悲的佛啊,請您再一次保佑我,助我完成使命…”
但話音未落,一顆炮彈爆炸了,倒塌的城磚擋住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