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
提到這倆字兒就讓北照世想起了西門吹雪,實在不是他自己固執,先入為主的觀念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適用的。
當然,真正看見了西門的時候,對方的模樣和他想象之中的西門差距著實挺大,同樣是一襲白衣,樊清雪穿出了凜冬蒼茫萬里,百年不化的玄冰,而眼前這位卻像是…一半月亮。
對,西門是個胖子。
他笑瞇瞇地看著北照世,臉上恰到好處的肥肉堆砌,看上去很是和藹。
一個比蓮更好說話的人。
這就是北照世對西門的第一印象。
這片水墨世界的方向分辨不甚明確,無論北照世朝著哪個方向,都是正對著天上那一輪明明黑得卑鄙卻能散發明亮光束的太陽。
所以北照世辨認方向全憑運氣…哦不是,全憑他優秀的直覺,路過的那些漸行漸遠的地方會逐漸折疊,幻化成一副很是抽象的畫漂浮在空中…走得俞遠,畫中的內容自然也越加的豐富。
西門就是在一個距離北照世原來所在地方極遠的山上,山體由簡單的水墨勾勒,如若不是從遠處慢慢走近,又慢慢攀爬而上,北照世絕對不承認腳下這簡單的幾筆墨痕就是一座山。
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給他一支筆,他在這個世界就能為所欲為。
然后為所欲為,為所欲為,為所欲為…
蓮走到北照世的身畔,抬手一指,對著北照世介紹到:“西門的輕功很厲害,你可以跟他學。”
“你不會輕功嗎?”北照世不大相信,蓮這樣的劍客,若是放在余國,便是不如劉柯縱這樣的絕世高手,也應該相差不遠了,如此劍法卓絕之人不會輕功,聽上去總有些不完美。
一個追求完美的劍客,怎么能夠容忍自己身上有如此大的漏洞?
蓮聞言沉默了片刻,抬頭用一種很是真誠的目光看著北照世。
“我真不會輕功。”
“我一般直接飛。”
微妙的感覺在二人目光交融之間擦出了火花,北照世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身子微微后仰,和蓮保持距離。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北照世認為自己根本不該問這個問題,弱小限制了他的想象力,讓他變成一只井底之蛙,可憐又可笑。
蓮和西門點點頭,便算是打過了招呼,而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見,留下北照世一人和西門大眼瞪小眼。
“你他娘的也會飛嗎?”北照世盯著西門那身贅肉,還有圓鼓鼓的肚皮,那里有一顆紐扣沒有扣,不知道是后來崩開了還是一開始根本就扣不上。
但無論是那種情況,北照世覺得眼前這胖子的體重應該不支持他飛行。
西門笑顏頓開,瞇瞇眼睜大成了月亮,溫和地回道:
“我會呀。”
北照世沉默了下來。
這種時候,他也沒什么話好講了,微微嘆了口氣,北照世對著西門拱手,然后鞠躬。
這是在致歉。
“實在對不起,我不該看不起胖子。”
西門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細節的大肚皮,像是在拍一個熟透的大西瓜,砰砰作響。
“無需如此,武道一途,越是修煉到后面,越是玄妙,不真正邁入一只腳看看,便無法體會那后面壯麗的景色。”
“你現在無法飛行,也做不到縮地成寸,所以輕功對你來講是一門非常重要的功夫。”
“我現在所要傳授與你的身法,叫做將欲行。”
北照世蹙眉,眸光中回憶起了什么。
“將欲行?”
“對。”
西門面色忽然正經起來。
“早些年的時候,王水為蓮送行,看他渡舟過潭水到山外山,自己卻留在了那頭,后來王水一別不再,蓮追憶起當年王水送他時候的場景,情至深處便創出了這一套輕功,奢望自己能追回當年的過失,留住自己的好友。”
“王水…咋不是硫酸?”北照世暗中在肚子里吐槽,也沒表現在臉上,只疑惑地問詢道:
“如果這是蓮創出來的輕功,為什么他不自己教我?”
西門一撫掌,低聲道:“很多年前他在月牙河…喝干了一河的酒,醉后就把這門武功忘了,當初要不是他與我商討過這門身法,將欲行從那時就該失傳了。”
北照世又問道:“那他到底是喝干了酒還是喝干了河?”
西門沉默片刻,回道:“都不是。”
“他是喝干了河里的酒。”
“河里怎么會有酒?”
西門聞言,也是贊同地點點頭。
“河里原本就沒有酒,那酒是他用筆寫的。”
北照世聽到這兒就懂了。
于是他問出了一個自己很關心的問題:
“那酒…它好喝嗎?”
一陣詭異的沉寂在二人間持續了有一會兒,西門才訕訕道:“你究竟是要喝酒還是學身法?”
北照世臉上難得露出了尷尬,他擺手道:“不喝酒了。”
“學身法吧。”
西門點點頭。
“多問一句,你學身法是為了什么?”
北照世奇怪地看著西門,很誠實地答道:“當然為了跑路。”
“實不相瞞,外頭好多人想殺我。”
西門聽完后沒有嘲笑北照世,他若有所思地低頭思考…身法是一門大學問,‘將欲行’之中包含了森羅萬象,便是北照世天縱之資,也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全部學會這門身法。
他需要交給北照世最需要的那一部分,其他的可以日后再慢慢學習。
“如果這樣,我得先教你臨陣御敵,然后再是趕路的速度與技巧,最后才是由步到翼的轉換。”
“畢竟飯要一口一口吃。”
北照世點點頭,他沒有專門學習過身法,只是在水墨世界之中因為和墨影較量許多,所以對戰經驗豐富。
然而當他遇見了真正的高手,身法的缺陷會讓他吃大虧。
遠處刮來了幾縷墨水影跡,也算是風了,輕柔吹開北照世和西門的發梢,西門抬了一個響指,四周的景象驟然變化,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遠處的潭水水面。
頃刻間,有黑色花瓣從天上落下,像是畫師隨手勾勒,平緩而溫柔,直到沒入潭水水面,與潭水融為一體。
北照世目光透過萬千花瓣遠望而去,看見蓮在水面上負手而立,衣袂飄飄,只是身影虛實不定,朦朧隱約,有一股淡淡的仙氣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