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休息了有一會兒,外面的天空逐漸陰沉下來,有細小而密集的雨滴輕輕砸落在房檐上面,淅瀝瀝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眾人微微側目,看見外面的朦朧霧氣之中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其中一個很像是老頭子,穿著一身的蓑衣,帶著一個竹斗笠。
他手上還拿著竹酒,就裝在小竹筒里面,竹子的清香和酒氣混為一談,緩緩地逸散出來。
第五快步走進了殿門,神情嚴肅地對著童棠行禮說道:“老師,我將照世帶回來了。”
童棠微微揮手,示意他退下。
數百道目光的聚集并沒有讓北照世覺得緊張,他站在殿門口,緩緩脫下了自己的蓑衣和斗笠,放在門口外邊兒,然后才走了進來,一直走到童棠的面前,對著童棠和劉柯縱一躬身。
“見過老師,見過山主。”
語氣很認真,但是不沉重。
童棠淡淡問道:“今日兩宗論劍會武是大日子,你為什么不來?”
北照世抬頭,眼光掃視了眾人一圈,平靜回道:“釣魚。”
這是他在做的事情,現在成了他回復童棠的理由。
“釣魚比會武重要?”
“你可知這次的會武輸贏干系到很深,責任你承擔不起!”
劉柯縱眉頭微皺,他有意施壓,想看看北照世這副淡定是不是裝出來的,曳劍山有許多弟子甚至在偷笑,他們早就想看見北照世遭殃了。
第五蹙眉,瞟了一眼北照世,目光中了流露出擔憂。
北照世注視著劉柯縱數秒,沉默了一會兒后道:“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但是山主承擔的起。”
“放肆!北照世!真當你自己是什么東西?!自己犯下的過錯要讓掌門人幫你承擔!”
“就是!目無尊長!學了五年劍,連最基本的尊師重道都忘了?!”
破劍門不少弟子開始叫囂,模樣如狼似虎,仿佛就要把北照世生吞活剝一般。
“都給我住口!讓你們說話了?!”薛不惟怒喝一聲,登時將這群愣頭青嚇得縮回了頭,屁也不敢放。
這些不成器的家伙真是讓他丟盡了臉。
北照世面無表情,看著劉柯縱繼續說道:
“曳劍山五年前有一萬個理由可以拒絕今日的比試,即便是撕破臉皮,星海山也絕對不會和曳劍山刀兵相向。”
他這話在眾人耳邊響起時候,大廳內頓時沒有了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因為真的要打起來,就算是星海山能贏,也會將自己的底蘊壓榨干凈,到時一個佇立江湖百年的頂級門派就會淪為三流,甚至不入流的門派,興許還會被某些…‘奇奇怪怪’的人盯上。”
“這個后果是他們無法接受的。”
言罷,北照世直接面向星海山,看著君夢平。
那個位置坐的,一定是首領。
北照世望著一直都表現得十分恬靜的君夢平,問道:“那么…星海山的長老。”
“請你告訴我,就算今日曳劍山臨場反悔,將比試取消,把你們趕回星海山,你星海山敢帶上人大舉進攻寒山群嗎?”
一陣說不出的死寂,君夢平稍微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的眼睛,才發現里面竟然像是一潭死水。
“不敢。”她如實回道。
星海山有弟子心中不忿,然而稍微明事理的人就會明白,曳劍山和星海山這樣龐大的江湖勢力,根本就不可能正面開戰,除非真的是因為某種無法拒絕的理由。
北照世說的是實話。
所以堵住了他們的嘴。
關于五年前,為什么曳劍山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和條件,她在心中也抱有一絲疑惑。
只是對方這么做對他們而言是有利的,所以他們也便沒有問。
北照世轉過身,繼續對著面帶笑意的劉柯縱說道:“所以,當五年前掌門你同意這件事情的時候,就等于是直接同意了將這次兩宗會武的籌碼拱手讓出。”
“因為在那個時候,你就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今日曳劍山贏了固然是皆大歡喜,輸了也正和你意…”
“既然怎樣都是好,我來與不來又有什么分別呢?”
小雨還在繼續,殿內的燭火長明,不但不陰暗,反而多了一些情調。
童棠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面,聲音不小,但是節奏剛剛踩上了雨滴的節奏,所以反而不那么容易聽出來。
劉柯縱是個老好人,他的心思很少有人去揣度,大部分的時候,他的想法都是單純的,比較偏向中庸的。
所以北照世嘴里說出的這些事情,他們身在局中,是真不知道。
許多人來到曳劍山正是為了那柄絕世好劍,童棠也在這些人之間,現在聽見劉柯縱居然打算直接將這柄劍讓給星海山,不得不使他們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沒有人敢站出來質問劉柯縱,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童棠,擋不住劉柯縱一劍。
這是硬性實力的差距。
或許劉柯縱現在不會殺他們,但是會武結束之后,任何地點都有可能成為那些出頭鳥的葬身之地。
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劉柯縱待人比較平和,那是說的他一百二十歲以后,現在劉柯縱九十有三,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傻子才會站出來惹事,他們心頭固然不滿,最不濟也就是辭退自己的職務離開,這山野不似朝綱,劉柯縱既是山主,也是土霸王。
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劉柯縱仰頭喝下一口酒,嘆道:“好一顆通明慧心!”
“你猜的沒錯,五年前星海山向我提出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有將東西直接給他們的打算了。”
劉柯縱親口承認,殿內所有人都瞠目,尤其是星海山的人。
他們為這一天努力了足足五年,整個門派上下都十分緊張,所有的長老和弟子都在努力,然而現在卻被告知,對方早就想將東西直接送給他們。
這種突兀感讓人有些不那么容易接受。
“年前門派會武的時候我沒有去,聽長老們提起的時候,說你的劍道天賦很卓越,甚至悟出了自己的劍意。”
“我倒是有些好奇,一個學劍五年的小家伙竟然能夠悟出劍意,今日正好開開眼界。”
遠處的君夢平聞言眼中迸發出一道精光,她仔細地打量著北照世,看見他緩緩轉過身,面色平靜地對著星海山這頭說道:“你們是…”
“…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