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城市工廠 肖蓉琳說:“既然來了,帶我們參觀參觀廠房,生產線唄。”
在多數人眼里,幾萬人這種巨型工廠出現在上個世紀的大城市中,能源,軍工,鋼鐵,幾萬人在一起。還有家屬子女和配合的學校醫院商店,巨無霸的存在。這些企業都是國有的,在九十年代大量分拆,民營,下崗…像花式康這樣的純粹工業生產制造企業,無論外企民企都很少。
換個角度說,以前那種大型企業,有時候一家幾口都在里面工作,企業承擔了勞保,社保,醫保,叫做生老病死一站式配齊。像花式康這種企業,只有基礎的勞保,就是純粹的雇傭關系。
假如前者倒閉了?破產了?所有的保也就失效了,這個問題不易深究,也不易上升討論到生產關系,剝削層面,絕大多數人都是個體,不可對抗社會的洪流,好比這家工廠的幾萬名工人,不需要你的思想。
李騰笑著說:“我沒那么大權利帶你們去廠房,廠區是可以的,最近邰總裁來了,廠區紀律很好,游泳池都定期換水了,要是邰總裁不來,只怕都要長青苔。”
大家沿著廠區外圍走,一片一片都是飯館,門外都是吆五喝六的人群。
李騰說這里的工人來自五湖四海,所以想吃到什么地方的餐味都可以,又指了一下那邊的的商店群對曹宇航說:“你要買便宜手機就去那里,那里有一個柜臺,專賣簡易手機,只能發短信打電話,沒牌子,都是些周邊小廠造的,質量還行。”
曹宇航不太好意思,他說這幾周都靠曾啟們支撐活著,先不要增加開支,現在先讓家里人補辦身份證,然后補辦手機卡,才有必要買手機。
五個人挑飯館,李騰的意思是點北州的特色菜,今天接待的孟超很快就回北州,所以大家取了折中,吃湖南菜。吃的很盡興,然后回住處的路上,又買了一箱啤酒很多零食。
李騰住在花式康周圍的城中村,附近的農民修的小洋樓,一個月幾百元,通常一層兩戶,工人很少有錢住這里,住在這里的都是中低層管理人員,顯然房間是精心打掃過的,直男的打掃總是表面工作居多,此處可不是。不僅床鋪沙發收拾的整整齊齊,每個角落也干干凈凈的。
肖蓉琳每間房子認真走了一圈說:“女人的痕跡倒是沒有,男人的味道也不剩下多少。應該不是你打掃的衛生吧。”
李騰的臉刷的紅了:“確實不是我,我同事的老婆打掃的,我跟她說女朋友要來,然后她就主動要幫忙,她的媽媽也幫忙了…”
肖蓉琳說:“那他媽媽也太認真了!”原來枕頭底下還放了計生用品,只是比較廉價的品牌,大概是是生育辦免費發的。
為了避免李騰尷尬,曾啟突然想起來,從口袋里掏出幾張藏經閣游戲碟給李騰,還有一套正版的《新仙劍奇俠傳》。李騰連連說好,這里影碟容易,游戲碟少。那時候出外打工的,誰背臺電腦呢?除了李騰這樣的游戲愛好者…
肖蓉琳翻看了這幾張游戲碟,說:“不會表面是游戲,里面又是什么武疼藍吧!”
李騰急得臉紅脖子粗:“沒有,絕對沒有,你可以安裝了看。”
肖蓉琳笑著說:我就那么一說,不過在這里看你打游戲好無聊的,我們再去網吧如何,就像五月份那樣。
如果把曹宇航換成程博聞,那就和五一過節的時候一模一樣,但是花式康附近的網吧可沒有北州那樣豪華的包間。汗臭,煙臭,腳臭加上各種方言的粗話,別說肖蓉琳這樣的女生忍受不了了,就連曹宇航這種在農民工堆里混過一個多月的曹宇航都支撐不下。
曹宇航每天發完傳單后,累到虛脫,倒頭就睡,沒人有精力說廢話。在那種環境,連自己讀過書都會忘記,那種體驗,就像是《平凡的世界》里孫少平跑到工地上打工,為了怕別人知道自己讀過書,當過老師而感受到的一切。
沒一個小時,大家紛紛撤離,走在路上。肖蓉琳說:我曾經以為你們302就是世界最骯臟的房間了,原來那只是地獄的第一層,下面還深著呢。
李騰用手指了遠處的一大片房子:“這些工人,巴不得多上一點班,多賺一點錢,停下來又沒有什么娛樂,你看那邊的一片房子,都是宿舍,一間房子四個人,一個樓道兩個廁所洗澡間,比我們大學還不如,但是你知道嗎?”
工人能進花式康,都要花錢燒高香,有醫保,加班給工資,按時發放從不克扣,總有人說什么資本家剝削,有時候被剝削又何嘗不是一件有價值的事情。
說起這個,李騰突然有些激動:“幾乎市面上所有計算機用的到的中間件,連接器,都是我們公司造的,帶來了電腦配件價格的下降,給工人創造了收入,給我們老板也創造了財富,結果很多媒體卻說這是血汗工廠,珠三角有幾家公司有比我們更完善的崗前培訓,醫保勞保?那些高高在上的理論家啊!
上次美國的一個獨立勞動調查團來調查,我陪同,結果報道出來后寫道:該公司工人提供四人至六人的宿舍,宿舍空間狹小,沒有獨立衛生間。調查團認為這樣不易保護個人隱私…”
孟超噗嗤就笑了:“看來我們302宿舍也過不了他們法眼啊,也保護不了隱私啊。”
曾啟看著黑壓壓的廠房,走來走去的人群,感悟萬千,我們不珍惜的,恰恰是很多人達不到的,這些聚集在一起的年輕人,如果有一種娛樂是不是好一點,電腦,筆記本電腦,平板,乃至手機…
曾啟想起手機游戲流行后的年代,過了中午時節,在餐飲廣場周圍,藍色和黃色衣服的外賣小哥,擺出盡量舒服的姿勢,或靠或躺,都在玩手機,聯網王者榮耀,絕地求生,或者斗地主,以及麻將和消消樂,不知道有沒有教育學者告訴他們:“玩游戲有害!”
其實越便捷便宜的娛樂是對底層的一種麻醉劑,外國專家說的對所謂“奶tou樂”,有了這種簡單的快感,就會穩定,和打紙牌,搓麻將沒什么區別。
大家回到李騰房子后,沒有聚眾看碟,打麻將是最好的娛樂,五個人,老規矩,四人打,一人做夢,有女生就不賭錢了,點炮喝啤酒,自摸三人喝,肖蓉琳減半。邊打邊喝,十分痛快!
這一次孟超上莊,曹宇航做夢(即在下面等上莊),突然放在一旁的孟超的手機響了,孟超接過來一聽,是陸亦珊打過來的,陸亦珊她們甘肅支教遇到國慶放假,他們支教小組返回來省城,在有關部門的招待所里,她看到電話是可以隨便打的。
曹宇航看見孟超打麻將接電話十分繁忙,就說我來打牌,你打電話。誰想到孟超把手機塞給曹宇航:“你幫我打電話,我運勢好,反正你認識她,她問我什么你都知道。”
曹宇航這幾個月的顛簸流離受人白眼變得非常老實,全然不是以前的樣子,他居然接過電話,打開外放,認真的回答:“陸亦珊啊,我是孟超的室友,同學曹宇航,有印象沒有。”
陸亦珊還是那樣輕柔至極的口吻:“是你啊,對不起,當時不小心格掉了了你的硬盤。聽說你這幾個月出事了,現在好點了嗎,你丟的東西找回來了嗎?”
估計是幾個月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的口氣和曹宇航說話,也可能是今天廠區,網吧的見聞,再加上無數珍貴的收藏,紀念都在這次丟失了,還有喝多了酒。
曹宇航突然嚎啕大哭,怎么都控制不住。讓電話那邊的陸亦珊無所適從,接著幾個人暫停了牌局,唯有聽陸亦珊好言勸慰曹宇航,否則誰也攔不住。
最后電話打完,曹宇航又不知道怎么翻出李騰的半瓶葡萄酒,一飲而盡,然后指天罵地后暈倒在地。剩下四個人只好把他抬到床上…又怕他上吐下瀉,李騰又找出一床席子,放在地上,讓曹宇航躺在上面。
這時孟超的電話又響起來了,這可不能不接,電話是孟超的爸爸也就是校領導,孟叔叔以嚴厲的警告的語氣對孟超說,明天坐飛機回來,后天回家過中秋節,學校教務處給他定了明天回來的機票,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
孟超一陣苦笑:“看來原計劃一起在深圳逛不可能了,只能明天你們送我回去了。真可惜。”
肖蓉琳說:“有什么可惜的,還有半個晚上,我們好好開心,你到飛機上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