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觀大明地圖,李征所占據的山西三府之地,可謂是鎖鑰之地。
由河南入山西,這三府之地為必經之路,由河南入陜西,這里也是首選之地,因為另一條路便是潼關天險,那里注定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跨過的地方。
可以說,只要李征將這三府完全封鎖,那流寇再想這般輕易的流竄天下,就注定是一件事倍功半的難題。
但問題也就是在這兒,如果李征想要堵上流寇南竄或北上的道路,那勢必就會與各路流寇不間斷的展開廝殺較量。
無論李征與各路流寇愿不愿意,他們都必須要為這條道路而論個輸贏。
原本的李征,是已經做好了與各路流寇扳手腕的準備,畢竟他拿下平陽府這塊大蛋糕,也是準備好了將之建成自己糧倉的準備。
既然是自家的糧倉,李征當然不會任由流寇前來破壞和糟蹋。
但在朝廷上,對自己彈劾的不斷加劇,李征的態度也開始出現悄然的變化。
大范圍的賑濟已經開始逐步縮小,軍隊也從分散于平陽府開始慢慢集結府城,隨時準備退向澤潞二州,做好迎接朝廷大軍可能平叛大軍的到來,并長期堅守的準備。
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頭包的羅汝才卻是倉惶失措的跑來河南府,一幅隨時準備渡河進入汾陽府的模樣,又如何不令李征為難?
若是朝廷真的形成決議,要對自己動手,或者召自己入京奏對,李征絕對二話不說直接反了。
但眼下朝廷卻沒有處罰的決議下來,又偏偏碰上流寇大亨,李征頓時為難了。
若是對羅汝才下了死手,徹底將之流竄陜西的道路堵死,那羅汝才在河南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但一旦朝廷在這期間終于決定對自己動手,那自己豈不是將滿世界都弄成了敵人?
不過很快李征便下定了決心,他是絕對不會放流寇入山西的,畢竟這里是他未來的保障,哪怕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愿意放棄。
計較已定,李征便不再猶豫,開始動員大軍陸續向南,在解州,平陸,苪城三城立下營寨,準備迎擊隨時可能渡河而來的羅汝才。
這一次動員的大軍數量極大,足有八千余,一千余騎兵,李征的麾下部眾可謂是七八成聚集到了這里。
崇禎九年九月底,羅汝才已經到達河南府繩池,隔著黃河與李征所部遙遙相望。
相比于高闖、張獻忠這些喜歡席卷無數百姓入伙的家伙,羅汝才走的卻是另外一條道路,那便是只取精壯,不帶老弱的精兵路子。
羅汝才本為明軍一個小軍官,手下帶著的也大多是走投無路的軍漢,尤其是以崇禎二年時潰散的山西、陜西兵為主,人數向來不多,只有萬多人,巔峰時期也最多兩萬出頭。
不過這些人的戰力卻是不弱,本身有軍隊的底子,長期連續的戰斗,也是將他們的戰斗力鍛煉了出來。
李自成后來發達起來之后,走的也是高闖的路子,多拉人入伙,但卻是數年沒有什么大的改觀,直到與羅汝才聯手后,這才不斷的擊敗各路明軍。
李自成有足夠多的人力物力,羅汝才有足夠多的精兵猛將,兩者結合,威力遠遠大于表面上的相加。
不過此時的羅汝才卻是無比謹慎的看著對岸,對于對岸李征的軍隊,他心頭總是有一種深深的忌憚。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
李征自創軍以來,從來都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無論對上流寇還是建奴,他總是能戰而勝之。
朔州一戰,已經是天下震動。
那一戰,十數萬建奴大軍卻是絲毫奈何不了山西三總兵的聯手,這一戰雖然是守城,但卻也足夠令人震動。
但孟縣一戰,卻是令得天下人對潞州軍的戰力,開始有了一個直觀的認知。
這一戰,潞州軍數千兵力硬撼建奴萬余大軍,雖然傷亡慘重,但最后還是戰而勝之!
這可是大明自與建奴開戰以來,第一次在野戰中以弱勢兵力擊敗建奴,徹底粉碎了建奴野戰無敵的神話。
因此對于潞州軍,無論是誰,都不敢有絲毫的警惕。
而這種狠人突然出現在了平陽府,而且將渡河的渡口卡在三城之間,委實令人有些頭皮發麻。
這可不是野戰,而是當著當世數的著的強軍面前,強行渡河,其中的挑戰難度自然不言而喻。
對岸的潞州軍并沒有什么如臨大敵的模樣,除了小隊騎兵不斷的往返巡邏外,就看不到任何的警戒模樣。
甚至對于渡口也沒有任何控制的跡象,大軍軍營,更是距離渡口里許遠,完全就是一副懈怠的樣子。
不過羅汝才可不會覺得潞州軍真的懈怠了,相反他覺得這潞州軍明顯是不將他放在眼中,擺出的架子也完全就是請君入甕的模樣。
他們的意思很清楚,不怕你渡河,就怕你不來。
思索良久,羅汝才依舊沒有過河一戰的膽量,他心中十分難安。
過了一個時辰,頭疼欲裂的羅汝才直接打馬回轉,傳令三軍轉道而南,從河南府掉頭離開,直奔南邊的南陽府而去。
對于羅汝才這般識趣的離開,李征也是極為滿意,更沒有絲毫追擊的想法。
如今的他,更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對著吉兇難料的大明朝堂爭議,他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大明朝廷的那邊。
兩個月前,被死死束縛在囚車上的高迎祥在路過平陽府時,李征也是派兵一路護送過境。
這一次,他也解開了心中的迷團,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人在明知會被千刀萬剮的情況下,依舊沒有選擇自殺。
那一次見到高迎祥,李征還依稀可以看的出來他的模樣,不過他已經再也沒有之前統帥一方時那般睥睨四方,完全就是一副流浪乞兒的模樣。
他的下巴被人卸下,咬舌自盡都不可能,每日間吃飯,完全就是被人直接捏著嘴巴灌進去稀粥,生不如死。
從一代梟雄變為氈板魚肉,他舍得了一身剮,卻沒有成功將皇帝拉下馬,心狠手辣一輩子,落的這個下場也是因果循環。
不過李征可不會象朝廷邸報中那般喜悅,因為他清楚的明白一件事,那便是高闖雖然倒下了,但另一個李闖卻是站了起來。
最可怕的是,李征深知,李闖可是比高闖危險的太多了。李闖不僅有勇猛狠辣的一面,更可怕的是他還有頭腦。
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可怕的時代馬上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