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一晃眼間便到了崇禎二年臘月三十。
“將軍,今日大年三十,兄弟們可都在等著你哇!”
還未至中午,李征房外,李黑子那破鑼嗓子便響了起來。
不僅僅是他,其他人也都咋咋乎乎的叫嚷著。平時李征不好出門,這些人一向都是出去野慣了的,手里有錢什么都想試試,才半個多月,基本上都是一貧如洗了。今日是大年三十,不好好吃上一頓怎么對的起自己,眼看只有李征的錢還大半都在,看起來不狠狠宰李征一頓,那是絕對不會罷手的。
“吃吃吃!他娘的就知道吃,老子都被你們吃窮了!”
李征罵罵咧咧的回應道,心中更是憋悶不已。
自從李征糊里糊涂的奏對之后,崇禎皇帝那邊便再沒了消息,期間李征也上書請求返回駐地,但卻直接石沉大海,完全把他晾在一邊。百無聊賴之下,李征便買了一些書籍來打發時間。如今的京城之中,也許只有這書籍價格還沒有漲上天,甚至還有下降的究竟。最會算經濟帳的李征逮住機會,也很是買下眾多書籍,從孫子兵法到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全部都有。
不過這個時候的書籍是上下成行,自右向左來讀,這正好與李征前世的習慣完全相反。更兼都是繁體字,很多字李征還只能通過上下銜接來猜測識字,再加上沒有標點符號幫助,因此這書看的李征也是十分的頭痛,都一個星期了,一本紀效新書才堪堪翻譯了一半。
難怪這個世界的讀書人這么少,這種書簡直能把人逼瘋!李征狠狠罵了一句口頭禪國罵,將辛苦制作出來的炭筆和翻譯本帶在身上,這才領著眾人上街尋找吃食。
李征之所以宅,是因為這個年代能夠吸引他的東西實在太少。這里所謂的美味,與后世極盡繁華的調料作出來的大餐相比,簡直可以說是地攤貨,唯一可取的也許只有純天然無公害這一優點了。
大年三十,雖然今年大部分京城百姓都沒有能力和心情過年,但卻不妨礙京城中多如牛毛的權貴富商們過年的心情。雖然年味比往年平淡了些,但這一年一度的節日不僅僅是過年,還是拉關系、拼排場的盛宴。
一連去了幾個酒樓,幾乎個個都是爆滿,迎來送往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文士綸巾,錦衣怒馬之人不絕,李征幾個人衣著普通之人根本沒有人理睬。
最后李征不得不承認,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里,他們想要在大一點的酒樓里想找張桌子還根本不夠格。無奈之下,只能去一家小館子里聚餐。
館子雖然小,但東西還算齊全,這幫粗漢要的只是量足價優,更是適合這種地方。幾人叫上幾大盤肉,幾大壇酒吃的不亦樂乎。看著幾個邊大口嚼肉,時不時灌一口酒,吹噓著日后回到山西的風光,只聽的一直煩心被迫停留在京城的李征心中煩燥,一股悶氣怎么都不能消融。
正在這時外面卻是傳來嘈雜聲,本來李征并不在意,突然之間一聲女人的尖叫抽泣聲卻讓李征眉目立了起來。
大步走出飯館一看,幾個地痞無賴正在圍著一個面容骯臟,身形傴僂的婦人調笑。突然之間一個地痞猛的拉住那婦人衣袖,‘嗤’的撕下一塊衣角,婦人手臂上突然暴露出來的皮膚與臉頸膚色完全不同,卻是如同少女般肌膚勝雪。
“你們別過來!”
婦人尖叫一聲,將手臂用另一只破衣遮住,不斷的后退著。
這幾個地痞頓時眼睛一亮,原本只是閑來無事想捉弄一番。這聲音卻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充滿了驚恐,只聽這聲音就頓時讓他們眼中火熱起來。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瑟瑟發抖的婦人,他們突然發現,這婦人只是故意將臉弄臟,細細看來,竟然隱約之間還象是一個美人。
“原來是個小娘子裝成老傴的模樣!小娘子,要不跟爺回去,爺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再這般乞食了!”
一個地痞左手勾向那女子的下巴,用嘴在右手吐了一口唾沫,就想去擦拭一下女子臉龐,看個究竟。
但是他的右手卻沒有如愿的遞過去,一個強壯的手臂一把扯住了他,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頓時如同蝦米一般弓了下去,接著背上猛的一痛,還沒等他痛呼出聲,只覺得臉龐直接與大地來了一個親密接觸。一只大腿突然出現在他的臉上,還在用力的摩擦著。
這人頓時殺豬一般的慘叫著,他的幾個同伴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紛紛圍了上來,“什么人,敢管爺的閑事?”
回答他們的只有一句冰冷的話語,“往死里打!”
不等這些地痞無賴想明白這話的意思,八個如狼似虎的壯漢便撲將上來,幾乎一眨眼的工夫,這幾個地痞無賴便成了滿地的滾葫蘆,痛叫聲不絕于耳。
但是就算他們已經如同殺豬一般的慘叫了,打人的還是如同沒聽見一般,亂拳黑腳依舊毫不停歇,直打的這幾人雙眼直翻白,這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
“什么人在打斗!”
正在這個時候,五軍衙門負責巡邏的衙役們也趕了過來。
當數個執著明火棍的衙役分開人群進來時,原本半死不活的一個地痞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骨溜的爬起來,直接抱著其中一人的大腿,不斷的哭嚎道,“大哥,你可要給小六作主啊!小六今日只是路過這里,就被這幾個賊人差點打死。這些人當街橫行打人,目無王法,肯定是江洋大盜啊!”
這個衙役卻是沒有如同影視劇中那般弱智,直接喝令拿人。事實上能夠混上一定的位置,都有一定的眼力勁。此時見到李征幾人雖然穿著普通,但個個神情彪悍!而且見到衙役沒有普通人那種畏懼,相反個個都是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個衙役心中咯噔一聲,知道遇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物。頓時一腳將哭喊那人踢開,免得連累到自己,這京城里水可是深的很,可以說扔塊磚頭都能砸到一個有品級的官員。久在京城混,他當然明白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個道理。
“本人五軍衙門捕頭宋河,敢問壯士何人?事情緣何而起?”
衙役宋河猶豫了一下,還是十分客氣的問道。
“本將潞州分守游擊將軍李征,此人當街調戲、強搶民女,視王法如無物,本官只是略施小戒而已!”
李征并沒有將自己的腰牌拿出,冷哼一聲斥道。這個時代基本無人敢冒充官員,那可是殺頭的罪名。
“原來是個外官!大哥,你可得為我做主啊!明明是他調戲民女不成,反污小六啊!”
一聽對方只是一個外來官,而且還是個武官,小六頓時精神一振,拽著宋河的褲腿便嚎叫道。
“閉嘴!”
宋河卻是一巴掌直接掄了過去,恨不得當場宰殺了這廝。
這一巴掌好不兇猛,小六牙齒都被抽飛數顆,一張滿是橫肉的臉肉眼可見的快速腫了起來。小六頓時蒙了,一時連痛呼都忘了。
“看樣子你兄弟似乎不打算就此與我干休啊!”
李征斜瞄了一眼小六,目中也是升起一股寒意。
戰場上生死搏殺之人自然有一股殺伐之氣,李征幾人心中萌發出的殺意,幾乎如同實質般的壓迫到了宋河,讓他猛的打了一個機靈。
他可不是小六那種混跡市井的無賴,他可是知道李征在崇禎皇帝心中的地位。這可是一桿殺奴英雄碑一般的存在,是朝廷如今唯一可以拿出來的臉面,別說就此打殺了這小六,就算把他一并打殺,估計也不會有人會為這點小事和李征計較!而李征可是連可怕的建奴都成片殺的存在,殺他還不是跟捏死一只小雞一般?
“將軍饒命!小的可跟小六這兇頑匪徒沒有任何關系!”
宋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斷的叩著頭,體如篩糠一般哆嗦著。
“行了,帶著這人渣滾,該如何整治不用本將多說了吧?”
宋河的反應讓李征十分滿意,只要對方知道怕了按規矩行事,他也不打算深究此事。
畢竟這種事無論哪個年代都免不了。唯一不同的是,今日他們正好撞上了心情不好的李征,這才多挨了一頓胖揍。
看著這些人落荒而逃,李征心氣順了許多,將圍觀的行人驅散。這才行至那個被非禮的女子面前,讓黑子帶了兩塊肉過來,然后又拿出十兩銀子放在她身前,道,“如今世道不好,別在這外面晃蕩。”
說完李征便起身準備離去,身后那女子卻是怯生生的叫道,“大人,奴家愿意跟隨服侍大人…”
李征可沒想過英雄救美,眼見有這種橋段,有些啼笑皆非的道,“本將只是看那幾人不順眼,你無需如此!”
那女子搖搖頭,“并非只是因為將軍救我,我爹娘都死在建奴刀下,將軍痛斬建奴百人,奴家心中感激,愿意…愿意追隨左右!”
“姑娘哪里人士?令尊名諱如何?”
李征越來越奇怪,心中的疑云也慢慢升起。
這女子說話措詞顯然不是普通百姓家的,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小姐,怎么會流落街頭?
“奴家武溪裳,父親名為武起潛,曾為前任知縣遵化縣知縣。建奴破城時,城破家亡。”武溪裳輕聲說道。
原本已經準備離開的李征頓時一驚,止住了腳步,旋即又是疑云再起,按理說這種殉國之后,朝廷當厚加撫恤才是,甚至不用朝廷,她父為官里總有些同窗好友吧,怎么能讓她淪落至此?
似乎看出了李征的疑惑,武溪裳慘笑,低聲說道,“家父是因為被打入閹黨這才去職的。”
“原來如此,你隨我來吧,本將養你還是養的起的!”
原來是成份問題,李征頓時恍然。不過這對于李征不算什么,無論文官如何爭斗,收留一個孤女并不算什么。尤其是這種忠烈之后,他肯定不會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