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新幾何

　　“在平面內，從直線外一點，至少可以做兩條直線和這條直線平行？”

　　嘉一只看了一個開頭，便忍不住抬起頭，竟然是非歐幾何，怪不得他的論文會受到排斥，無論議會還是《數理》雜志的人都不太能夠接受。

　　吉博思點點頭：“是的，羅德歐里法師想要利用反證法來證明第五公設，假設從直線外一點能夠做兩條平行線和當前直線平行，沒想到，沒有能夠證明第五公理，反而得出來這樣一個古怪的東西。”

　　嘉一繼續看下去，沒有錯，就是非歐幾何，還是非歐幾何中的雙曲幾何，也叫做羅氏幾何。

　　對于數學家來說，平行公理過于復雜，更像是一條定理而不是公理，在地球上，有許多的數學家都嘗試過用其他幾條公理來證明第五公理，想將它變成一條定理，但都沒有成功。在這里也是一樣，羅德歐里有著同樣的想法，利用反證法卻得到的完全相反的結論。

　　這無疑是一個重大的具有顛覆性的結果，甚至是對目前幾何的一種完全的顛覆，按照羅德歐里的理論，那么三角形的內角和就要小于180度。

　　羅德歐里想過自己的理論可能不會被接受，但他沒想到自己受到的抵抗要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得多，議會的審核委員會根本沒有讓他的論文通過。

　　保守勢力遠比他想象的要強。

　　嘉一看完論文放下來，吉博思見到后問道：“怎么樣？是不是一份很不錯的論文？論證很嚴密，結果十分出人意料。”

　　其實吉博思對這片論文并沒有特別看重，也不覺得這個結果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幫助羅德歐里也是因為人情。目前的非歐幾何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缺乏現實模型，而幾何不像是純數學，幾乎任何幾何，就是有現實意義的模型的。這就讓非歐幾何更難被人們所接受。

　　所以就算這個結果是正確的，在吉博思眼里也只是一個有些特殊的理論，甚至是有些嘩眾取寵的味道。

　　“不錯，我覺得他的論證十分正確，結果也很有意義，如果可以，我愿意為他的論文給正面評述。羅德歐里法師在哪？我想要當面和他聊一聊。”

　　“這沒有問題，我想他一定不會拒絕一個認同他的法師，我會盡快幫你們約個時間。”

　　羅德歐里的遭遇讓他想起了地球上的數學家羅巴切夫斯基，他第一個給出來第五公理相反的證明結果，但從他發表非歐幾何之后，一直到他死去近30年的時間，非歐幾何一直沒有被人承認。

　　作為一個杰出的數學家，他的生活并不算困頓，但是非歐幾何卻飽受嘲諷和攻擊，在他第一次宣讀自己論文的數學會議上，會后學術委員會組織的成果鑒定小組遲遲沒有給出鑒定結果，最后連論文文稿都丟失了。在羅氏幾何發表之后，甚至有人攻擊他道：“看來，作者旨在寫出一部使人不能理解的著作。他達到自己的目的。”

　　一直到最后，羅巴切夫斯基在苦悶和抑郁中走完他的一生，非歐幾何也普遍被認為是“無稽之談”，直至12年后，才慢慢被人們所接受。

　　嘉一并不希望羅德歐里落得和羅巴切夫斯基同樣的境地，所以才決定幫他。

　　吉博思幫助羅德歐里確實十分用心，很快就幫著嘉一和羅德歐里約好了時間。

　　在嘉一自己的奶茶館里面，嘉一見到了羅德歐里。他原本以為被議會拒絕了自己的論文后羅德歐里會困頓苦悶，沒想到見面之后卻發現并不是這么一回事，羅德歐里看起來精神狀態不錯，面容堅毅，整個人也打扮的很精神，和嘉一想象中的愁眉苦臉完全不是一回事。

　　“嘉一法師，聽說你認同我關于幾何上的證明？你很有眼光。”

　　剛一坐下，羅德歐里就開始自夸道，看樣子議會拒絕他的論文對他似乎沒什么影響。嘉一不知道為什么，在為他高興的同時，有忍不住有些失落。

　　“你對自己的論文很有信心？”

　　“當然，如果沒有信心我也不會去向議會投遞，只是他們不識貨，竟然說什么我都論文不符合實際，拒絕承認，真是一群老頑固。”羅德歐里對議會的行為嗤之以鼻。

　　不過嘉一知道，如果議會給他的論文通過，他的評價肯定就會換了一副口吻。雖然他竭力表現的不屑，但看的出來，他對于議會拒絕通過自己的論文還是有些忿忿不平。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多次的向議會投遞自己的論文，只是每次都被駁回。

　　“那你這一次，是想要直接在《元素》上發表，不向議會申請審核了嗎？”

　　這種行為是可以的，但是沒有議會審核，他的論文就沒有奧術積分，而且沒有議會的審核，一般也較少有雜志社會愿意發表他們的論文。羅德歐里能夠直接在《元素》上發表，同《數理》的主編貝爾特拉米的推薦也是不無關系。

　　羅德歐里手中攪拌奶茶的湯匙稍微停頓了一下，說：“是的。議會已經決定為我的論文舉辦一場聽證會，如果聽證會我對論文依舊沒有被接受，那么就不允許我繼續投遞關于新幾何的論文。我想在聽證會之前發表論文，多爭取一些支持。”

　　這時候，他看起來就沒有那么篤定，不像是剛進來時那么的自信。而且論文真的發表后，得到的是支持更多還是謾罵更多誰也說不準。

　　他好奇的打量著嘉一，說：“嘉一法師你對幾何也很有研究嗎？似乎沒聽說過你在這方面有什么成果？”

　　他有些懷疑嘉一愿意支持自己只是看在吉博思的面子上，他需要的是真心的認同，而不是表面的贊成。他的內心十分的驕傲，需要的并不是同情。

　　嘉一聽出來他的意思，伸手在桌子上畫了一個曲面，說：“現在的幾何都是在平面上進行的研究，你有沒有想過，在曲面上會是怎么樣？即使只是一個微小的曲面。”

　　羅德歐里一下就愣住了，眼睛之中迸發出來強烈的神采，手中的湯匙被他一下給捏彎，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嘉一，嚅囁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發出來一陣沙啞的聲音：“你，你這是找出來了新幾何的現實模型，這，我看議會那些頑固的石頭該怎么反駁。嘉一法師，想不到，想不到在新幾何上你研究的比我還深入，我還以為，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認同新幾何。”

　　他說著，眼淚突然間忍不住流了下來，他研究新幾何的時間并不短了，他成為紫袍法師不到20年的時間，但最近的十年，他幾乎都在研究新幾何的內容，連魔法研究都暫停了。

　　新幾何并不僅僅只是一個平行線的內容，他還根據這個發展出來解析和微分部分，讓新幾何成為一個真正完備的幾何學，只是這些內容，目前都不被人所接受。

　　羅德歐里看起來十分堅強，但事實上，他的內心苦悶并不為人知，他對于自己遇到的阻礙和抵抗十分的清楚，將一切的失落和苦悶都壓在一個角落里面。在新幾何被接受之前，他不希望有人看到他自己的軟弱。

　　但是這一層厚厚的盔甲，在嘉一的曲面前面，瞬間就被擊破了。終于有人愿意真正的深入研究并認同自己的理論，而不僅僅只是維持表面上的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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