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燆在冬暖閣里待了很久,一直待的有些頭昏腦漲了,才打開門,把跟隨了他很多年的老太監叫了進來。
“周伴伴!”
“老奴在!”
“去把白公請來!順便把世子也帶過來!”
周老太監只應了一聲,便轉身離去,老太監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若換了那些小太監,肯定會說一聲這個時辰了怕是世子已睡下了什么的,可老太監們,絕對不會多一句嘴。
過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白公和世子才來到了暖閣里。
白公,其實人很年輕,只有三十來歲,他也不是什么公卿,這是他的號,他是日照人,居白公山山腳下,自號白公山人,是一位謀士,但更是一位毒士!
衡世子,就是后面只做了四年衡王的,衡康王朱載圭,萬歷三年受封,萬歷七年就過清明節去了,因為無后,所以他的親弟弟朱載封繼承了王位,成為了衡安王。
此時的衡世子,已經二十有七了。
雖然朱載圭是庶子,且還是庶二子,但朱厚燆卻非常疼愛他,其原因,并不是他上面的哥哥們都去過清明節了,而是他極為聰慧,但這聰慧并不是表現在詩詞歌賦以及文章上,而是表現在人情世故以及勾心斗角上。
換別人家出這么個兒子,非得氣死不可,但他卻生在了藩王之家,這就一下子反過來了,因為這樣的性格,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傻白甜的人,是不可能繼承王位的,越是狡詐如狐、越是心狠手辣之人,才越受王爺們的喜愛。
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裕王,裕王就是個傻白甜,但他出身好,命也好,他上面精明的哥哥們都早早的去過清明節了,所以他就成了那個國本,國本嘛,在大臣們眼里,越傻白甜越好,所以有大臣們護著,裕王才沒去過清明節。
但下面的藩王們就不行了,他們都是皇帝以及大臣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你特么的要是個傻白甜,那結局就只能是早早的去過清明節。
當然了,像裕王那樣的,雖然很得大臣們的喜歡,但卻極其不受他皇帝老子的喜歡,因為皇帝是絕對不喜歡自己兒子被大臣操縱,尤其是嘉靖這樣的收回了所有權力的帝王,咱們打個比方,嘉靖帝就像是蓋世英雄,而他生了個兒子,卻是他娘的草包,你說他能喜歡這兒子嗎?
他恨不得把這兒子塞回娘胎里重新生一遍!
所以不論是野史還是正史上的記載,嘉靖帝對他兒子隆慶帝都沒怎么給過好臉色,隆慶帝也是極其懼怕他爹嘉靖帝,一見面就跪地上瑟瑟發抖,滿頭大汗。
隆慶帝短命,除了年輕時磕丹磕多了之外,還有就是被嘉靖帝嚇的,人,常年處在恐慌當中,會極大的縮短受命。
謀士和兒子來了,朱厚燆也沒廢話,把今天見張忠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仙丹、地圖、指南針、六分儀、造船圖紙,也全都給倆人看了一遍,講了一遍。
所有的都說完之后,朱厚燆也沒廢話,直言道:“白公,你怎么看?”
白公沒吭聲,他現在還處在震驚當中,原本他對于什么神仙之類的,是完全不相信的,但現在卻不得不信了,因為眼前的東西說明了一切,尤其是那六分儀,怎么看都不像是凡間所有的東西。
說直白點,或者用后世的網絡用語來說,就是他正在重塑三觀!
倒是朱載圭極快的接受了這一切,并用極其熾熱的目光盯著那個玉盒,一眨不眨。
“父王,這個,能治孩兒的病嗎?”
朱厚燆微微楞了楞,然后陷入了思索當中,張忠似乎只說百病不侵,并沒有說能治百病?
想了一會兒,朱厚燆還是不確定,他有些躊躇的道:“張仙人似只言百病不侵,未言能治百病!”
朱載圭眼里寫滿了失望,但很快他就恢復了過來,然后看著朱厚燆道:“父王,您問我們怎看,這事兒,兒臣的話已經不足以信了!”
朱厚燆微微一愣,他很是不解的道:“為何?”
朱載圭嘆了一口氣道:“兒臣最想要的是什么,父王您應該清楚,而張仙人…”
聽完兒子的話,朱厚燆陷入到了沉默當中,確實,張忠明顯的是躥蹬他列土封疆,不皇而皇,只要他列土封疆了,不皇而皇了,那么張忠的仙丹,哪怕是增壽的,他也可以隨意的吃了,且那增壽的仙丹,還附帶了治百病、百病不侵的效果,兒子朱載圭身體有疾,這疾,就是無后,雖然朱載圭平時表現的很灑脫,也時常說他將來會把王位傳給弟弟,但作為當爹的,豈能不了解自己兒子?
還有嘉靖明明知道他兒子有這樣的隱疾,還硬是封了他這個兒子做世子,這里面安的什么心,昭然若揭!
這些年,他請了無數名醫來給兒子治病,但都沒治好,迫不得已,才信了道,想求仙問道治好兒子的病,也著實被騙了不少銀子,直到碰到了藍道行。
雖然藍道行沒騙他,但藍道行卻直接斷了他的希望,給了他絕望,藍道行斷言他兒子一生無子嗣,言此是天命,天命如此,人力不可違!
他的心,差點就死了!
最疼愛的兒子,最看好的兒子,最有能力的兒子,卻一生無子,這何其殘忍?
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他這個兒子還被正式封為了世子!
一個不能有后的兒子,來繼承他的王位,這是什么意思?
哪怕就是他后面還有很多兒子,可萬一朱載圭死了之后,后面的皇帝趁機削藩了呢?
這事兒,放在大明王朝,簡直太正常了,從朱棣開始,代代都在這么干,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削藩。
朱載圭想要兒子,以前沒辦法,現在有了,他心里會怎么想,朱厚燆這個當爹的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做兒子的必然是會慫恿他這個當爹的,去接受張忠的提議,去列土封疆、去不皇而皇!
哪怕這是真的為他好,哪怕他這樣做了也真的是受益無窮,他也會忍不住想去,這是不是兒子為了生兒子而故意慫恿他!
或者說,兒子是不是想生兒子想瘋了,已經失去了理智?
朱厚燆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煩躁,轉頭看向了他的謀士:“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