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個日子原本應該充滿了歡聲笑語,但嘉靖三十四年的這個除夕,整個江南卻充斥著死氣。
張忠停了施粥這事兒,經過幾天時間的發酵,徹底的爆發了。
幾乎每一座府城外都圍著無數餓綠了眼睛的災民,幾乎每一座府城的城門都緊緊的閉上了,幾乎每一個知府都急的嘴上起了燎泡。
這樣的情況,誰他娘的還有心思過年?
但知府們的焦急、焦慮,卻都比不上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胡宗憲的首席謀士、歷史上最著名的紹興師爺、徐渭徐文長。
“我說文長,你能別轉悠了嗎?我都快被你晃暈了!你說你著急個甚?”
聽到吳疆的話,徐渭猛的停下了腳步,他瞪著悠閑喝茶的吳疆道:“我能不急嗎?張忠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嗎?現在衙門外面是個什么情況,你不清楚嗎?那可是近五百騎兵,他們騎的是清一色的黑色大食戰馬,他們穿著的是比我們將士更輕、防御卻更強的甲胄,他們手上拿著的馬刀,能輕易的砍斷我們將士們手中最好的鋼刀!”
“如果張忠發起瘋來,這五百人不僅能輕易的踏平了巡撫府,其造成的危害甚至比五千個倭寇都要大的多!”
“你說我急什么?”
吳疆很是不屑的道:“是,我承認這五百騎兵很強,強的有些離譜,但那又怎樣,他真的敢這么做嗎?他在江南的產業起碼值上千萬兩銀子,你問他,他舍得放棄嗎?”
徐渭氣啊,他伸手虛點了吳疆兩下,道:“你說你是真蠢還是假蠢?他明著不敢來,但他不能暗著來嗎?他就不能讓這些人假扮成倭寇?”
吳疆依舊很是不屑的道:“假扮倭寇?他那些人騎的是清一色的黑色大食馬,就算滿大明去找,能找出來一樣的嗎?他們身上穿的那種奇怪的黑色勁裝,滿大明能照出一樣的來嗎?”
“你他娘…”徐渭這樣好脾氣、好修養的人都沒忍住爆了粗口:“吳明宇,你一頭撞死算了,張忠有本事弄出這樣清一色的大食戰馬來,難道就弄不到別的戰馬?那些黑色的勁裝確實很好認,可他不會讓那些人換下來?”
“你跟張忠打交道的時間短,我比你更了解張忠,張忠給他的那些手下發了一種刀槍不入的貼身軟甲,現在是冬天,外面隨便罩點什么就看不出來”
“去抓刀十三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說起這一茬,徐渭心中的火氣更大了,他憤憤的道:“俞道也是,臨走前說的好好的,不傷及那些人的性命,只把人攔截下來就行了,可結果呢?”
“不僅死了百十個將士,還把張忠給逼瘋了!”
“他也不想想,張忠的心腹手下,全都是以刀為姓,以數字為名,那刀十三能得到十三這個極其靠前的數字,代表了什么,難道他自己不清楚嗎?”
“說一句張忠心腹中的心腹都一點不為過,可他卻把刀十三弄死了,而且死的那么慘!”
“你們別忘了,咱們牢房里現在還押著刀一、刀二、刀三、刀四、刀六、刀七!”
“換做誰是張忠,都會發瘋的!”
“是,我們的目的確實是要逼瘋張忠,但也不是這個逼法,我們的目的更不是讓張忠沖著我們發瘋,而是讓張忠去和李子稻、海瑞發瘋!”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本就很上火的徐渭頓時就覺得嗓子有些冒煙了,他一把抓起旁邊已經冷了的茶水,不管不顧的、咚咚咚的灌進了肚子里。
吳疆陷入到了沉默當中,他雖然不是什么頂尖的謀士,但起碼是個合格的謀士,徐渭說的這些,他又怎么想不明白?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又能怎么辦?
吳疆是個謀士,但他更是個毒士,古往今來,但凡毒士,多少都有點神經病,多少都有點殺身成仁的狠勁,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比張忠要更加強硬,更加囂張,最好能引的張忠徹底的失去理智,殺了他來泄憤。
這樣一來,他的東翁胡宗憲就能抓住張忠的把柄,一舉把他降服。
所以他才會表現的完全不在乎。
但徐渭也不是白給之人,他能被人稱為頂級謀士,又怎么會看不出吳疆的這點心思?
他不想看著好友走這一步,所以才會說出上面的那些話來。
他這是在告訴吳疆,你的小心思我都看透了,但你還是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來吧,你的那些小心思根本不藥不對癥,要是按照你的意思辦,那張忠發瘋的對象就變成了我們,這對東翁極其的不利。
沉默了好半晌,吳疆忽然泄了氣一般的問道:“那你說怎么辦吧?我們總不能真的按照張忠說的,把俞道交出去吧?可要隨便找個什么阿貓阿狗的當替死鬼,張忠也不是傻子!”
徐渭嘆了一口氣,有些喪氣的道:“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一定有辦法能解決的!”
就在徐渭和吳疆拼命想著對策的時候,巡撫門外的張策已經快要頂不住了。
他看到張忠那張俊秀的臉,已經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了,他感覺說不上什么時候,張忠就可能失去最后一點耐心。
張忠的耐心確實快要消失殆盡了,大年二十七天黑前沒等到刀十三回來,他就隱約感到刀十三出事兒了,畢竟抓個孫詠春而已,但他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是在路上耽誤了。
可他一直等到大年二十八晚上,依舊沒等來刀十三的時候,張忠徹底不抱任何希望了,他親自去了天寶閣給揚州發了消息,但得到的消息卻是抓捕很順利,當天晚上刀十三等人就走了。
不過消息上卻說刀十三帶去的人,被柳蘭兒扣下了四十個人,只有十個人跟著刀十三押著孫詠春回的杭州。
張忠看到這個消息,并沒有責怪柳蘭兒,因為他清楚,就算刀十三帶著全部的人往回走,也不過是多幾條冤魂而已。
然后他讓天寶閣的人通知柳蘭兒,讓柳蘭兒親自帶人去尋找刀十三的下落,大年二十九下午,張忠就得到了回復。
刀十三兇多吉少,但下手的人是誰,不清楚!
張忠把自己關進了書房里,一直關到快子時才出來,一出來,他就讓召集了在杭州的所有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