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忠?”
李默是多年的吏部尚書,一下子就明白了徐階嘴里說的孫元忠是何許人也。
原工部右侍郎,南京工部尚書,揚州孫家孫元義之弟。
明白了徐階所說是何人,可緊跟著李默就又有了更大的疑惑。
“閣老,江南關鍵之人,不應該是那個叫張忠字堅貞的少年嗎?怎么又成了孫元忠了?”
徐階沒有回答李默的問題,而是又反問了一個問題:“時言,若兩軍對壘,雙方兵力相同,但敵方城高且堅、護城河寬且深,我軍如何才能贏?”
李默一下子楞住了,恢復過來之后,立刻就陷入了沉默當中。
天下之事無奇不有,其中就有著不少讓人嘖嘖稱奇的巧合,比如現在,胡宗憲就對著李子稻問出了和徐階同樣的問題。
事情的經過大概是這樣子的,李子稻心底起了深深的挫敗感之后,胡宗憲了解李子稻,別看此時李子稻心灰意冷,但他很快就會恢復過來,并且一定會不要命的直接跟張忠來一番碰撞,要么生,要么死,這就是他的好友李子稻。
胡宗憲不想看到好友無謂的犧牲,之前他也已經決定幫好友一把,所以才有了這巧合的一問。
很多人看到這里,大概會覺得很疑惑,覺得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的關系,不要緊,接著看下去,很快大家就會明白了。
胡宗憲問完之后,李子稻的反應和李默幾乎一模一樣,兩者皆是文官,皆是翰林出身,向來有些瞧不起武事,很自然的就被問住了。
可李默有一點比李子稻強,這強的一點,不是李默官大見識多,而是李默曾經任過兵部員外郎,并在大同協同軍隊防務,又在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進犯的時候,親自領軍守護正陽門。
他對于兵備武事的了解,要遠勝李子稻,這也是為什么徐階會拿陣戰來說事兒的原因。
胡宗憲呢,胡宗憲之所以有這么一問,是因為胡宗憲是總督,他的工作與戰爭息息相關,所以在舉例子的時候,很自然的就會想到陣戰之事來說事兒。
胡宗憲也沒指望自己的好友能回答的上來,所以他很快就自問自答的給出了答案,解開了好友心中的疑惑,并指明了好友江南之行的關鍵所在。
“我軍要想贏,就得,由內而外!”
李子稻微微楞了一下:“由內而外?”
胡宗憲點了點頭:“是的,由內而外!”
李子稻陷入了沉默當中,他是君子,但不是傻子,他是愣頭青,是迂腐不假,但不代表他智障。
他第一時間就明白了胡宗憲想表達的意思,張忠現在是他的敵人,浙江就是一座城大且墻高、河寬且深的牢不可破的城池,而這座城池的城墻,就是浙江各衙門的堂官,護城河就是浙江各衛所的兵將。
胡宗憲所指的由內而外,這個內,并不是指的張忠身邊的人,而是指的組成城墻的那些官員。
但他想不透該從誰身上下手!
于是他抬頭看向了胡宗憲:“汝貞,我該從誰身上下手!”
一句‘汝貞’,差點讓胡宗憲的眼淚掉下來,多少年了,多少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自從‘割袍斷義’之后,倆人幾乎整年整年的不見面,哪怕見了面,李子稻也是對他大肆挖苦和諷刺。
這讓胡宗憲感到心酸、苦悶的同時,也總會忍不住想就這么算了,放棄自己的堅持,但每每想到那些掙扎在生死線上,時時刻刻都要提防著倭寇來襲的老百姓時,他就咬住了牙關,用絕大的毅力挺了過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胡宗憲平了一下有些凌亂的情緒,這才開口道:“在浙江,你從誰的身上都下不了手,他們已經是針插不進、水泊不透的鐵板了!”
李子稻擰起了眉頭:“那我該怎么辦?汝貞莫不是想讓我給裕王建言?自上而下?調走某個人,撬開一個缺口?”
胡宗憲搖了搖頭:“不,侍農,你應該明白,你就是裕王安插在浙江的那顆釘子,你就是裕王、徐閣老、高拱等人撬開的缺口!”
李子稻拍了自己額頭一下:“糊涂了!我怎么把那人給忘了!”
說著李子稻便從袖口中拿出了一份任命文書,然后遞給了胡宗憲。
胡宗憲接過文書,不解的看了李子稻一眼,見李子稻點了點頭,這才打開看了起來。
“海瑞?”胡宗憲擰起了眉頭,這個名字他聽過,福建南平縣的一個教諭,他之所以聽過這個名字,是因為他另外的一個好友臺州知府譚倫。
大概六月份的時候,譚倫給他來了一封信,信的末位向他推薦了這個叫海瑞的人。
他叫人調查了一番,然后就把這事兒給壓下去了,無他,這個海瑞也是個愣頭青,認死理且不知變通,這樣的人,招到他手底下是來做事兒來了,還是給他自己添堵來了?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兜兜轉轉,這人居然成了浙江嚴州府縣淳安縣知縣。
他擰著眉頭想了片刻:“此人是誰推薦給你的?”
“譚子里!”
胡宗憲苦笑不已:“果然是他嗎?”
李子稻疑惑的道:“怎么?”
胡宗憲把六月譚倫給他寫信并推薦了海瑞的事兒說了一遍,這才道:“海瑞這人我讓人調查了一番,確實是個人才,但他太認死理,我怕他不僅幫不了你,反而會害了你!”
李子稻擰眉道:“為何?”
胡宗憲擺了擺手沒回答,這問題他沒法回答,一回答就會惹的李子稻不痛快,因為他的答案就是海瑞的性格,而海瑞的性格恰恰和李子稻是一模一樣。
這叫他怎么回答?
索性他就把話茬扯回到了之前話題上:“我所言的由內而外,這個內,指的不是浙江當地的官員,也不是讓你去找裕王,讓裕王自上而下的調整浙江的官員,而是指浙江這些官員的同黨,也就是你們所認為的,我的同黨,嚴黨!”
李子稻一下子楞住了,嚴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