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九節:答案撲面而來(一)

　　“老比爾，我很好奇，你的那些故事是從哪兒看來的。”

　　馬林的這個問題擺在了老比爾的面前，這個老人沉默著，他似乎并不愿意和馬林合作，哪怕馬林跟他說過，如果他愿意說出答案，那么他也可以和老杰克一樣返老還童。

　　但是老比爾依然沒有做出回答，他只是在沉默中看著馬林。

　　馬林最終失去了耐心，但是對于一位老人，馬林并不想動用任何手段，他要是不合作就算了。

　　至于他嘴里的獲選者，這個世界的救世主與掘墓人…想來，應該就是那位神明吧，他從某個地方獲得了這樣的歷史記錄，似乎還有些深信不疑，馬林真的很想告訴他，你沒有錯，的確有人救了這個世界…只可惜他的功績無人得知，他的英名無人傳頌，他的過去與未來都被時間的長河漫卷。

　　馬林正準備舉起手讓老比爾退下，這個老人突然地嘆了一聲：“我告訴你…你會相信我說的這些嗎，有英雄救過這世界，但是大家都不相信。”

　　“…我相信。”馬林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好，明天您上地面巡邏的時候，我跟著您去，我找到的那些東西，就在安莫特克車站營地地面城鎮的最高建筑上。”

　　“最高建筑，就是在最北方的最高處，你怎么上去的。”馬林只是短短數秒的回憶，那座建筑的大致情況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馬林清楚地記得，那座高樓最頂端已經半中空于建筑頂部。

　　“年輕的時候我爬上去過，頂端有一套房間還保存得非常完好，里面有還能使用的停滯力場，很多東西被保存在里面，其中就有一個日記，上面寫著的應該是那個救下世界的人的一些記憶，其中有一段是用外語寫的，還有一個留音器，也有一個非常奇怪的語音鎖著。”老比爾說到這里，看向馬林。

　　“明天，我帶您過去，希望我前一次留在那里的攀爬構件還在。”老比爾說完，看向馬林遞過來的手：“閣下，您這是…”

　　“我們現在就去吧。”說完，馬林抓住了老比爾的手。

　　在握住這個老人的手的剎那間，接觸到了他的思維突觸的馬林完成了坐標的構筑，他帶著老比爾倒向身后，穿過傳送裂隙，在老比爾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馬林與他就已經站在了地毯之上。

　　馬林可以明顯感覺到腳下的地毯，照常理來說，暴露在夜空下的地毯，早就應該被風雨所摧殘得不成模樣，但這里的地毯，卻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這里的地毯，很顯然不是這個時代制造的。”老比爾一邊說，一邊為馬林打開了這里的燈。

　　柔和的燈光點亮了頂層，這讓馬林能夠更加清楚地看到眼前的這個家。

　　廚房里堆著小山一樣的碗，各種各樣的點心包裝堆疊在垃圾桶里，這一切的一切仿佛從來沒有經歷過時光。

　　老比爾推開了這個半開放式客廳靠近封閉一側的房門，然后他看向馬林的身后。

　　馬林沒有回頭，雖然他已經感覺到了有異鬼爬了上來。

　　可憐的異種，馬林控制住了自己的殺戮欲望，但是它卻沒有控制住屬于它的求死之道，在它直視馬林身影的剎那，這只異鬼松開了它抓著外延的四臂，往后倒下的異種最終只能將地面與它的接觸以聲音的形式傳遞到老比爾與馬林的耳朵里。

　　這讓老比爾更加虔敬。

　　“我這些天，聽說過您的故事，核心區的上等人叫您殿下，我現在算是徹底了解到您的力量了。”隨著老比爾的低語聲，馬林跟著他走進了這個房間。

　　看到了一個非常普通的房間，普通的簡易床，普通的簡易書柜，普通的簡易書桌，還有上面擺放的幾本筆記。

　　這一切是那么的簡易，以至于簡易的窗戶打開著，它的風吹起了簡易的紗簾，簡易的風鈴隨之響起。

　　“我在四十年前找到了這里，這里的一切令我感覺驚訝，因為它就像是昨天才剛剛建立起來一樣，但您一定不知道，我在這里，異鬼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踏下這地毯所覆蓋的領域的。”老比爾說到這里，他指向了角落里的停滯力場：“這個房間里的一切事物，如果是在外面的，無論我怎么擺放它們，它們都會在我下一次回到這里的時候回到我第一次見到它們的…”

　　老比爾的動作越來越慢，直到最終，這個世界上的時間停滯了下來，馬林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笑了笑：“我沒有打擾到你的安眠吧。”

　　“怎么會呢，我從下決心的那一天開始，就迫不及待地等著有那么一天，我的同胞會來到這里。”這個年輕人穿著帶兜帽的長袍，他的手里拿著一把光劍劍柄，這個房間的主人坐站到了窗邊，他看著窗外的世界：“原來，已經過了這么久嗎。”

　　“從大毀滅開始計算的話，八個千年，只多不少。”馬林坐到了一旁的簡易小椅子上，看著這個年輕人的背影，他和無名氏有些相似，看似普通的臉上笑得有些好看。

　　“八個千年了…我很高興，這個世界沒有與我那個便宜父親所想的那樣，變成混沌們的樂園，這些該死的美洲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們相信他們那些從來沒有真正顯過圣的神明也就算了，當他們所信的神明開始顯圣的時候，他們竟然還有臉認為那是他們的神明，這些愚蠢的家伙難道就沒有想過什么叫李代桃僵嗎。”

　　“你和他們談成語，是不是要求太高了。”馬林靠到了椅背上，翹著腿看著這個年輕人。

　　在他出現的剎那，這曾經還是一個白人，但是當他看到馬林身后最真實的馬林時，這個年輕人變成了一個黃皮膚的年輕人。

　　“是啊…我的要求太高了，不過考慮到在我的世界曾經發生過三次世界大戰，這樣一個能夠聯合到一起的世界其實挺合我的口味的，我轉生過來的時候，還在想我也有今天這樣的好運氣，重生成為有頭有臉的大家族的孩子，想想都刺激。”

　　說到這里，這個年輕人掀開了他的兜帽，然后看向馬林：“我來自公元2099年，你呢。”

　　“比你早多了。”馬林給了這個年輕人一個答案，然后獲得了理所當然的感嘆聲：“那么早嗎，所以，你看起來不像是北美的，西陸的，還是東土那邊的。”

　　“來自泰南，生于西陸。”馬林說完掏出煙盒：“我現在明白了，這個老頭為什么說你的日記里的文字他看不懂了，你用泰南語寫的，對吧。”

　　“是啊，有時候我會使用泰南語，因為只有這樣才會讓我記得我是什么人，因為我真的不想與這片土地上的廢物們有任何聯系，雖然我也有幾個不錯的朋友，但是…好人太少了，對吧。”這個年輕人坐到了長桌上，他看著馬林，臉上有些哀愁。

　　“是啊，不過我現在的時代里，好人多了不少，雖然還是有很多廢物與該死的家伙。”馬林說完，點燃了手中的煙，然后丟給了這個年輕人。

　　后者接住了煙，說了一聲謝謝，然后將它放到了唇邊抽了一口：“好久沒有感受到煙的味道了，謝謝你。”

　　“不用客氣，說起來，當我聽這個老人提到這里的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那個傳說故事里的家伙，就曾經在這里住過。”

　　聽到馬林提到這個猜想，年輕人低頭抽了幾口煙，然后嘆了一聲：“是啊，我在這里住過，這里是我這具新身體最開始的家，我有一個身為富翁的父親，有一個身為富翁之女的母親，上面有姐姐，也有妹妹，說起來，我的少年時代活得真是挺多姿多彩的。”

　　說到這里，他笑了起來，馬林也跟著笑：“我可以想像你說的那種快樂。”

　　“是啊，真的很快樂，家里有人，那些女人就像是嗅到了腐肉的蒼蠅一樣聚集在我的身邊…說起來，你的新身體看起來還挺小的，但你的內在靈魂年紀大，應該能夠理解我說的這些吧。”年輕人說完，彈了彈煙灰。

　　“當然能夠理解，但是你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呢。”馬林看著年輕人問道。

　　“因為我愛的我的祖國。”年輕人微笑著回答道。

　　這個答案一如房間里的裝飾，樸素到令馬林窒息。

　　“我剛出生的時候，第三次世界大戰還在繼續，我的故鄉受到了轟炸，我是被人從廢墟里救出來的，他們說我的母親臨死都在保護著我，而我的父親在三個月前死在了解放故土的戰斗中…那場戰爭到我參軍并戰死的那一刻都沒能停止，所以我恨著這片土地中的一切，哪怕是我的朋友們，我的便宜父母，都沒有發現我心底里的憎恨…但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我曾經生活的世界，在這里，沒有第三次大戰，人類完成了和解，我看到了軌道上的星環，也看到了人類正在走出地球，在我的世界里，最美好的故事都無法描繪這樣的未來。”說完這一切，這個年輕人的臉上滿是悲傷，他將抽完的煙頭丟出了窗外：“我原本以為我會回到這個世界的祖國，娶一個配得上我的家族中的漂亮女孩，畢竟這個時代，至少在明面上已經不講究什么種族了，而與別的家族聯姻更只不過是一種強強聯合而已，主義在這里，沒有生意來得重要不是嗎。”

　　“但是混沌來了。”

　　“是啊，混沌來了，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在一次夜歸過晚的時候，意外發現了我父親的信仰有了改變，他不再是所謂上帝的孩子，而是信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他還成了所謂的牧首，他還說，這年頭，大家都信這個，因為這才是真神。”說到這里，年輕人嘆了一聲：“真神，的確是真神，但那一切只不過那是邪惡的化身。”

　　“畢竟是可以給予信仰以回饋的神啊。”馬林說到這里也跟著嘆了一聲。

　　年輕人點了點頭：“是啊，是真的神明，我也見過全身長著瘡，看起來跟死了一樣但就是不死的家伙…但這樣的不死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別。”

　　馬林示意他繼續。

　　“最終，我背叛了我的父親，竊取了他對邪神的支持，因為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或者可以這么說，這個世界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年輕人看著他手中的光劍劍柄：“在北上華盛頓特區的時候，我在這里住過三天，因為這里我一開始的家，雖然我的家…已經被混沌給毀掉了。”

　　“我能夠感覺到你對這個世界的不舍，對嗎。”馬林知道這位在這時三天是為了什么——他在猶豫，雖然聽起來只不過是在浪費時間，但是在馬林看來，這太正常了，這才是一個活著的人，他也沒有資格來評價一位這位最終選擇了犧牲他自己的人。

　　“是啊，但是我想過了，如果那個混沌冠軍再活下去，當美洲徹底淪陷，它就會去入侵別的地方，泰南…雖然這里的泰南并不是我所熟悉的祖國，但是…我回去過，在我的故鄉，我的父親與母親做出了一番事業，他們有了另一個我與我的弟弟，雖然我回去的時候，連他們兒孫都已經被時間的洪流所席卷，但…看到那個展覽館照片里蒼老的我自己，當我知道這個世界里的我做到了曾經的我沒能做到的一切…我就覺得我一定要為我所熟悉而又陌生的這片土地做點什么…因為我是一個泰南人。”這個年輕人說到這里看向馬林：“我等了好久，現在你終于來了，來，告訴我這個殘魂，我與那個冠軍的戰斗，到底誰才笑到了最后。”

　　“你最終與那個混沌冠軍同歸于盡了，但你救下了這個世界，你是一個無名英雄。”馬林張口回答道。

　　這個房間里的燈在剎那間黑了一下，但立即又亮了起來，馬林眼前這個剛剛已經長了角的年輕人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他笑了笑，臉上帶著釋然：“原來如此，也好，我曾經向命運發過誓，如果我可以終結那個混沌的神選冠軍，只要我可以能夠阻止這個世界滑向深淵，我可以向命運獻出我的一切。”

　　自言自語到了這里，這個年輕人看向馬林：“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馬林搖了搖頭，他在給這個年輕人回答，同時也在給自己以答案。

　　原來，這也是我的答案。

　　“…看起來我做到了，謝謝你。”

　　這個年輕人的身影開始消散，他看向馬林：“那么，你呢，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我叫馬林。”馬林開了口。

　　這個年輕人疑惑了一下，然后帶著恍然大悟，他笑了起來。

　　“我明明看到你說出了你的名字，但是我什么都沒有聽到，你…原來你和我一樣，走在一條注定孤獨的路上啊。”

　　“是啊，我們都一樣，走在為了理想不惜犧牲一切的路上。”馬林站了起來。

　　年輕人也飄向了馬林。

　　他的半身已經開始崩解，但是他還是伸出了手。

　　馬林也伸出了手——他身后的靈體伸出了手。

　　“我們的握手，既穿越了時間，也穿越了空間…”這個年輕人開始完全地崩解：“我們的理想…必定會實現的…對嗎…”

　　“是的，我們的理想，必定會實現。”馬林最終看著這個年輕人最后的一絲灰燼被風帶出這個房間。

　　房間里的一切都在崩解。

　　馬林伸手抓住了老比爾的手，下一秒，出現在安莫特克車站營地升降平臺上的他看著那座建筑在倒塌。

　　老比爾離開了時間停滯區，他開始思考，然后大驚失色于眼前的一切。

　　馬林丟了一瓶藥劑給老比爾，然后示意升降平臺開始降下。

　　“馬林殿下，剛剛怎么了。”老比爾喝下了藥劑，他看向馬林，帶著一絲疑惑。

　　“我與那個房間的主人有過一次你無法感知的對話，你沒有錯，那是一位英雄，拯救過這個世界的英雄。”馬林說到這里，在心底里嘆了一聲。

　　直到最后，他還是沒能得知這位的名字，但無論如何，馬林還是要再說一聲。

　　晚安，朋友。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至少，還會有人記得你對于這個世界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