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七節:明鏡(四)
御前早會結束之后，托馬斯·六趾有些迫不及待地在大廳外攔住了自己的老朋友：“老哈格爾貝里，你停一下。”
“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你這個該死的六個腳指頭的怪胎，你剛剛讓我說什么，你想讓我死嗎。”老哈格爾貝里瞪了他一眼，雖然這老頭很兇，但托馬斯反而放下心了——這哈格爾貝里家的老頭刀子嘴豆腐心，他能這么說，多半就是根本沒往心里去。
所以托馬斯一把抱住了這老頭的大腿：“拜托，老哈格爾貝里，我想知道你這孫女婿是怎么來的，我的確聽同族人說過馬林閣下，可那大多都是工匠上面的故事，我從來沒有想到，他會是如此…危險的一位主祭。”
“這就怕了？”哈格爾貝里家的老頭哈哈一笑，拍了拍托馬斯的光頭。
行了，這老頭原諒自己了！
托馬斯大喜，松開了抱著大腿的手：“說真的，他說要把三家人全都送上火刑時我都傻了，我之前還說這孩子太仁慈了，沒想到他殺心那么重，真可怕。”
半身人努力將自己受到驚嚇時的表情復原起來。
“他可是豐收女神教會最為強大的主祭，你想想，身為主祭，如果太過仁慈，會受到何等非議。”一旁的軍方代表謝爾蓋將軍走了過來，他拿出煙盒，分了兩支給托馬斯與哈格爾貝里：“說實話，前財政大臣這次出事，我們的帳務組都要受到最為嚴格的甄別，如果他們也被牽扯進去，那么他們就真的死定了。”
“你們軍方會處決涉事人員嗎？”謝爾蓋將軍的話讓托馬斯有些警惕，因為說實話他真的是被馬林道路的發言嚇到了，北方王國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更不要說托馬斯這樣的半身人了，半身人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如此兇險的場面。
雖然馬林閣下的想法最終還是被中止了，但他的虎狼之言還是嚇壞了不少貴族。
不過就像是哈格爾貝里還有謝爾蓋將軍說的那樣，身為主祭，如果沒有強大的心靈，沒有雷霆的手段，他的一言一行，就只會令教會與信仰蒙羞。
這么一想的話，馬林閣下的一言一行，倒是有了最為強大的說服力——他代表的是教會，是神明，他是一位最需要展現強硬姿態的主祭，他的仁慈只對無辜和友方，而他的怒火，將點燃一切混沌和敵人。
正因為如此，馬林閣下才會在會議最后的一段時間里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吧。
“是的，說起來，其實我們軍隊與教會有著很多相同之處，我們的將軍和教會的主祭，
都是需要擁有強大心靈與能夠施展雷霆手段的強者，而你們所說的馬林閣下的仁慈，我覺得他對與他站在一條戰壕中的戰友倒是真的非常仁慈…想來，這也是為什么馬林閣下能夠深受前線士兵的喜愛吧，如果我們的一線指揮官能夠和士兵喝同樣的湯，吃同樣的摻沙黑面包，那士兵們也會一條心地跟著他們的。”
看起來謝爾蓋將軍對此也是深有體會，不過說到摻沙的黑面包，托馬斯還是想問一問：“這些黑面包是從哪兒來的。”
“是通過后勤部的羅斯丁少校那邊的關系進的貨，負責制作面包的家伙已經被我們軍方以供應不良品為理由逮捕了，是少校的親族。”謝爾蓋將軍這么回答道。
“那么羅斯丁少校呢。”哈格爾貝里家的老頭問道。
“贖罪營需要他這樣有想法的年輕人。”謝爾蓋將軍說完笑了笑，又補充了一點：“總參謀部的金中校出于慣例給他求情了，但是元帥大人拒絕了他的求情。”
“溫斯頓家的金中校還真是不要命了，他不會也被調去贖罪營吧。”托馬斯問道——溫斯頓家的金中校是軍隊中一個怪胎，無論誰出了什么事，他都會幫對方求情，所以是一個八面玲瓏的家伙，雖然說起來有點結黨營私的意味，但是這家伙對誰都好，反而令人生不出這樣的想法。
“不會，這家伙對誰都能求情，元帥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只不過這次還是呵斥了他，他后來也認錯了。”謝爾蓋將軍這么回答道：“馬林閣下目前是我們軍方認同的最好盟友，他的支援讓我們很多士兵們免受死亡的威脅，這非常重要，你知道嗎，每天都會有數以千計的士兵因為他提供的二號圣水而不至于因為疫病而被殺死，這樣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了前線士兵的士氣，昨天的一線戰斗中，所有一線部隊中甚至沒有出現過逃兵，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馬林這個孩子的確是一個再標準不過的英雄，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地為了士兵而著想，而他的過往戰績也很能說明問題。”哈格爾貝里這么說道。
這句話讓托馬斯非常認同，的確，就說黑獸人戰幫那一役，就連托馬斯都明白那一役有多么兇險，但是馬林帶著部隊就像是在郊游一般，將黑獸人給擊潰了。
這讓托馬斯有些羨慕——你說這哈格爾貝里，怎么就運氣這么好，他的孫女怎么就能夠被作為守夜人派到馬林的身邊。
“我真的很羨慕啊，老哈格爾貝里。”又有新成員加入了話題，是安賽爾·彌賽亞公爵，他的軍團是整個西部行省中第一個批次 到達的地方軍團，也是陛下最為器重的公爵，他的家族是北方王國十六支大貴族之一，是托馬斯光是看著都感覺到頸椎痛的存在。
“是安賽爾啊，你羨慕什么，你又沒有女兒。”哈格爾貝里笑著反駁道。
“是啊，所以只能羨慕了，說起來，我想邀請馬林閣下參加我舉辦的晚宴，哈格爾貝里卿，能幫我引見一下嗎。”
“沒問題，公爵閣下，我過一會兒就會去見我的孫女，到時候讓她幫您說一句話，這比我說管用多了。”老哈格爾貝里笑著說道。
“那太好了，你看，我不是霜巨人混血，也沒有什么南方的親戚，我和馬林一點能拉上的關系都沒有，思來想去，也只能非常冒昧地來找到您了。”這位公爵一邊感嘆，一邊伸出手握老哈格爾貝里緊緊相握。
哇喔，連彌賽亞家族都想要巴結馬林閣下了嗎？
這一發現讓托馬斯更加苦悶——這該死的老哈格爾貝里，你這么說不就是想從側面說明你的孫女在馬林閣下那邊受寵嗎。
想到這里，托馬斯又滿心酸楚——你說，我一個半身人，有了女兒又有什么用。
因為大家都知道，馬林閣下身邊有很多各具風味的愛侶，半身人在她們之中…完全屬于那種沒有任何競爭力的存在。
真是該死，半身人少女什么時候才能夠從那些環肥燕瘦的異種族中脫穎而出，成為馬林閣下的新寵啊。
馬林坐上馬車的時候，注意到了和老哈格爾貝里站在一起的各位，看起來他們正在聊天…嗯，你說哈格爾貝里家的這只老狐貍，軍方的謝爾蓋將軍，西部行省的公爵大人，還有一個半身人貴族，這四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帶著這樣的疑惑，馬林帶上了馬車車門。
說起來，這次的行動大獲成功，軍方也是幫過忙的，是他們將桑德斯和史格蘭姆伯爵的關系說給馬林聽，而馬林又從史格蘭姆的長子嘴里問到了前首相似乎和財政大臣有勾連。
所以，才會有如此多的證據被發現和被整理出來，現在這三個家族完蛋了，除了這三位會被處死之外，他們的成年兒子會被丟進贖罪營，馬林覺得這和殺了他們沒什么差別，因為贖罪營連摻沙子的黑面包都不一定會有，也沒有任何醫療，這樣都能活下來，那馬林覺得這大概就是命不該絕了。
不過，如果因為這樣活下來而找馬林復仇，那馬林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他們。
至于他們的女兒，因為大多都已經嫁人而 免受處理，馬林對此也不會有二話，反正曼海姆陛下那邊他也說過了，只要有人想為他們的祖父報仇，那么馬林也絕對不會手軟。
但是說到底，還是沒勁，馬林靠到了馬車坐椅背上，身為主祭，馬林發現自己的確是與貴族想法有些脫節了，之前還在想這曼海姆陛下滿懷殺心，動不動就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來血鷹之刑，馬林宅心仁厚決定給各位找一個快速一些的死法。
結果到最后才發現，曼海姆陛下慈悲為懷只誅首惡，而滿懷殺心的卻是馬林自己。
嗨，這都算是什么事，這些破事以后還是少走貴族圈，讓教會這邊找個理由宰了拉倒。
想到這里，馬林又思考了一下接下來的行程——中午回去找點吃食，然后老樣子，帶著年輕人去感受戰場的殘酷。
說到殘酷，馬林又想到了凱德斯，不知道這個老頭有沒有私生子——這年頭貴族多少都有幾個私生子，有些是身為父親的他們知道的，有些是他們不知道的。
如果他有不知道的孩子，馬林覺得還是找個機會將這個孩子收作學徒吧，至少比讓他在外面自生自滅來得好。
嗯…關于怎么找孩子這件事情，馬林決定讓慈愛教會的那位助祭幫著照看一下，如果真有帶著孩子過來的到時候馬林會過來親自測驗。
馬車帶著馬林回到了別館，跳下車，馬林解下長劍，走進大廳，將長劍丟給了菲奧，后者帶著長劍回到了亞空間淺層的根莖區，將長劍保存好之后回到了馬林身邊。
艾莎莉對著馬林提起裙邊：“歡迎回來，閣下。”
“嗯，我回來了，對了，我的露露呢。”
“露露夫人在洗澡，她剛剛和那位泰南來的孟小姐回來，說是從前線回來的，夫人情緒有些低落，您最好去看看吧，閣下。”
艾莉莎這么說，讓馬林有些頭痛——你說這姑娘搞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前線。
那兒可是真正的地獄，作為一個守夜人，只怕也沒有見過數以萬計的混沌異種沖陣的場面。
“我去看看。”馬林正這么說，就看到那邊露露和那位小孟一起走出了走廊，兩位穿著厚厚的浴袍，看起來露露的確是沒精神。
于是馬林快步走到了露露身邊，伸手擁抱了自家的姑娘，然后開口問道：“你們怎么今天去了前線，沒有被嚇到吧。”
“還好，我們去的地方正好有你的那位巫妖朋友，他的部隊擋住了如潮水一樣涌過來的混沌。”這位戰巫姑娘說到這里雙手叉腰：“說起 來，那個巫妖真奇怪啊，明明是巫妖，我看他的陣營，竟然不是邪惡的。”
什么，艾爾斯都不是邪惡陣營大佬了？
馬林有些恍惚——這環境真的是太能造就人了。
然后他又看向露露：“艾莉莎小姐說你情緒有些低落，怎么了？”
“還不是看到了生離死別，年輕的士兵死在慈悲女神教會治療師女朋友的懷里，那個女孩差一點就畸變了，多虧被控制住了，就為這事露露在我懷里哭了很久呢。”
在你懷里？馬林看了一眼小孟的胸…我，我有些無法呼吸了…不對，這也太犯規了吧！
不過小孟這么說，還是讓馬林更為頭痛，這在戰爭之中太常見了，這個世界每天都在面對生離與死別，而戰場是最常發生這在事情的鬼地方，你們兩個姑娘過去這是給自己找罪受啊。
想到這里，馬林只能安慰著露露，直到這個姑娘抿著嘴撲在馬林懷里哭了出來。
“馬林，我有一個問題。”她這么問道。
“問吧，我聽著呢。”馬林拍著這姑娘的背。
“你說，我們這一代人，真的能夠改變一切，讓混沌再也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嗎。”這姑娘兒抬起頭看著馬林，似乎是想從馬林的臉上找到答案。
馬林思考了一下，最終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能不能實現，但如果不去試試就說不可能，那也說不過去不是嗎。”說到這里，馬林停頓了一下，然后看著懷中的露露，看著她那期待的眼神：“所以，露露，你愿意和我一起，試著創造這樣一個世界嗎。”
直到這時，露露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我愿意。”她這么說道。
馬林微笑著擼了擼露露的腦袋。
我也愿意。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