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士子們所用的東西,梁謀絲毫不懂。她酒量很淺,本以為心里的不安是那杯酒的酒力,好在梁氏對于呼吸之術的家學深厚,她調整呼吸,就可以勉強壓過煩惡。不過此時在舞劍中不由自主,她越是難以御劍,越是不得不緊跟尚樂姬的曲子,全力舞劍,劍勢漸漸散亂起來。
“呲啦”一聲微響,一片紅色的布帛從劍圈里飛了出來。竟是梁謀的快劍把自己衣帶的一角切落了。劍本雙鋒,最容易自傷,那一劍一擦,梁謀肩上已經多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忽然有人鼓起掌來。堂中除了曲聲劍聲,有了第三個聲音。那掌聲極沉穩,賓客們都無意跟著鼓掌,只是不由得轉頭看去。一個白衣青年緩步走向了內堂中央,他含笑擊掌,每一步都從容地踩在尚樂姬的琴聲節間,神采曼妙。
梁謀大驚,手上劍卻不能停,此時已經到了《伐》一節,她的劍幾乎忍不住脫手而出…那個白衣的青年卻忽然對她微笑,而后他寬袍廣袖灑灑展開,整個人變成了濮陽的飛鶴,在劍影中配合著梁謀洋洋起舞。
他的動作看上去并無雄沛的力道,可他的舞蹈卻如大海深不可測,在梁謀的劍影中來去,絲毫不受傷害。他飄飄的長袖拂起,仿佛帶起大山轉動。梁謀的動作漸漸和他合拍,不再維持武士雄壯的風格,而是輕盈飛動,貼著他旋轉,仿佛大山上盤旋的紅色飛燕。
“《威》?!”梁謀驚呼。
傳說真正的伐之舞只有濮陽梁氏還有流傳,不過梁謀自己也知道,梁家家傳的這段舞蹈并非全本。作者終修改了舞譜,把原本屬于女子的《威》刪去。
有傳說后來作者喜歡在趁夜起舞,眼力好的人可以遠遠看見其人朦朧的身影,在入云的高閣上獨自一人。
“《伐》的全本竟然還有人知道!”尚樂姬心中震驚。
她也曾用心在各家藏書中尋找當年《伐》的殘譜,終究拼不出《威》一節,此時這段舞蹈就在眼前,不由得人已癡醉。
笑聲經久方絕,堂中只剩下天地初開般的寂靜。
一個并不大的掌聲忽然響起,賓客們順著掌聲的方向看去,竟然是銀簾后端坐在姬魴身邊的申小侯,已經起身站立。申小侯年僅十二歲,此時卻半點沒有孩子氣,神情中自然地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嚴。
“好!”姬魴不愧為“皇宗重臣”,最善于順流附和,立時拍案而起,大聲喝彩。
像是一股沙場的勁風忽然間吹散了暖閣中異香縹緲的奢靡之氣,頃刻間四十多個賓客朦朧的醉眼都清明起來。掌聲如潮,經久不息,外面的侍衛被驚動了,按刀疾步登上臺階查看,只看見王都的豪門貴胄們都離席起立,人群中掩映著一紅一白兩襲衣衫。
喧鬧中,樂師席上的尚樂姬默然良久,臉色忽然漲得血紅,她捂著胸口起身,疾步從側門離去。直到走廊里,尚樂姬才頓了一步,一口鮮血吐在衣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