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木玖剛坐下就有些面紅耳赤,不敢抬頭看場間眾人。
剛緩過神來的蔣冪眼帶笑意地柔聲輕言:“此詩凌冽卻不失豪邁,豪邁中透露出瀟灑,盡寫游俠之勇,朱亥之義。”
“公輸兄,在下佩服。”沮淮也一改之前對公輸木玖稍稍看輕的姿態,肅然起敬。
“哈哈哈,木頭,你叫我們怎么再繼續縱詩飲酒啊。”惠叔虞則向舉杯對公輸木玖擠眉弄眼。“這首詩題名為何啊?”
公輸木玖聞言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要伸手去捉桌前的酒杯。誰知謝禹已經舉杯遙對惠叔虞。
“叫俠客行。”公輸木玖也不敢再看那酒,只好朝惠叔虞一笑。
謝禹用肘部稍稍碰了碰公輸木玖,公輸木玖有點愕然地望向謝禹,生怕他又開口數落自己。誰知謝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從牙縫中擠出了好像是鼓勵的話:“此詩...絕品。”
公輸木玖又有些不知所措,像一只驚弓之鳥。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俠客行?好名字。”惠叔虞止不住地點頭。
蔣冪也輕念俠客行三字,又輕念其中詩句。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皺,是在回味那詩詞的意境。
只有楊開望向謝禹,眼帶狡黠。
“叔虞方才所言不然,謝兄通曉經典,當然可再賦一首。”楊開撥弄著身旁優伶的發絲,眼神迷離地伸出手直指謝禹的鼻子。“謝兄莫說不行啊。”
“禹資質平庸而已。”謝禹雙眼微瞇向前弓了弓身子,右手托在下巴上。“仲圭方才所賦的俠客行,禹自認無法攀越。”
“不可能。”楊開朝謝禹撇嘴一笑,摟著身旁優伶,捏起一片香葉湊到鼻尖聞了聞。“謝兄切勿妄自菲薄,好叫我領教領教謝兄文曲才氣。”他又看了看謝禹身邊的公輸木玖:“木頭,是否?”這‘木頭’二字咬的有些重。
公輸木玖臉漲得通紅,神色有些不自然,并沒有接話。
“你這小子,臉紅什么,跟個娘們一樣沒有骨氣。”楊開有些飄了,看著公輸木玖說話時又不時地瞟了幾眼謝禹,言語中帶著幾分譏笑。
楊開對于角度面向把握得極好,除了公輸木玖與謝禹以外其余人都看不見他的表情。
謝禹有些惱怒,卻以良好的教養壓下怒氣,自然地微笑說:“那禹便獻丑了。”
然后他站起身來,負手走到堂上背向席間:“楊兄且聽好了,此詞名為敗絮。”故意咬重后二字,謝禹轉過頭來,瞇眼看著楊開嘴角上揚,那笑中的譏諷挑釁卻只有楊開看得見。
他大聲向奏樂的優伶們吩咐道:“左右,奏曲謁金門。”
楊開不明白會發生什么,但他分明看得清楚那謝禹早有準備意味的笑容。
“謝兄這是做什么。”楊開不由得心中不安,將優伶也摟緊了些,全然不顧她的難受,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謝禹,不放過他的每一個動作細節,以求防止其使陰謀詭道對付自己。
“謝兄這是要和歌而唱。”惠叔虞全然不知二人暗地里的交鋒,只是面帶微笑看著謝禹,點了點頭贊揚:“謝兄好風采!”
“諸位尚且肅靜。”隨著曲起,謝禹將雙眸閉合,臉上再無任何表情,氣沉丹田。然后突然雙眼睜開,歌曰:“風乍起,推倒一墻蘆葦。”他盯著楊開,將手扶上腰間長劍,側過身走了幾步。
“敗絮飄搖八萬里,生來不知根。”他又一側身,朝楊開所在位置慢踱了幾步。腰間白玉,鏗鏘亢鳴,聲如鐘上螭吻。
楊開看著謝禹正一步步地逼近自己,不由得心中驚嚇,酒都有些醒了。
“花雉昂首亮羽,橫眉主人衣墜。”他來到楊開身旁,仰頭吟唱。
楊開看了看謝禹搭著劍柄的左手,面色微微發青,摟著優伶的手更是緊上了些。與其說摟著,不如說他這是在防范危機。若要是有什么危急情況,以這個姿勢可以很快把身邊人拿來替死。
“更是野犬田間吠,忘記食誰喂。”謝禹吟唱完畢,以雄渾有力,鏗鏘有聲收尾。
然后二人相視良久,場內只有沉默。
楊開見謝禹好像沒有做下一步動作的打算,只是就定定地站在身旁看著自己,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心說自己不能叫其他人看出自己的慌張,不然會失了面子,于是再度露出標志性的笑容看著謝禹。
他剛剛在做什么來著?好像是在作詩。
楊開撫平心中波瀾。
他剛要張嘴便馬上閉嘴。
敗絮?花雉?野犬?他想起了謝禹所作之詞,也瞬間明白里其中詞意,原本要起身作禮的他怒目而視,青筋曝起,呲牙裂齒。
“謝兄這是什么意思?”這詞中嘲諷意味傻子也聽得出來。
楊開壓著已經由肺部竄入喉腔中的怒氣,強維持著剛剛的一絲微笑。
“楊兄心中自有論述。”謝禹朝他拱了拱手,然后俯身湊近他耳邊。“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你...”楊開原本被謝禹俯身的動作嚇得向后一躲。待到聽清謝禹所言,他不由得慌張惱怒。
楊開剛要張嘴大喝,卻還未等說完,兩只眼仁便這么向上一翻,露出白色的眼青,然后下眼皮貼上眼皮,就這么直直地往桌上倒去掀翻了桌上的美酒佳肴。
場間余下眾人早都已經不省人事。優伶歌姬們也無不例外。
謝禹不由環顧四周,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并沒有讓謝禹驚訝,他像是早就做好準備一樣直了直身子,迅速將腰中佩劍拔出,做出防守姿態環顧四周。
閣內燭火在一瞬間同時熄滅,堂內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男的都帶走,女的不要管。”黑暗的堂內響起的陌生又難聽的聲音,不速之客!謝禹心中判斷,他想朝那個方向挪動,可想到腰中掛有白玉,便只能通過聲音辨別來人方向,再找機會以一擊斃其命。
不止一個腳步,謝禹微微皺眉。
有打翻瓷器酒桌的聲音。
“你們小心點。”男聲罵罵咧咧。
“諾。”有人回答,聲音卻似上一個說話之人一樣沙啞難聽。話音未落,另一個方向又傳來較大的動靜。
“這次又是誰。”那個聲音頗有些惱怒。“不知道養你們做什么,點個火折子都不會?”
“可是大人你說的要神不知鬼不覺啊。”有人唯唯諾諾地回復他。
又是一個不同方位,同樣沙啞難聽的聲音。
這是用了秘術,或者是秘藥掩飾真實的聲音。謝禹心想。
而據聲音判斷,此人就在謝禹眼前。
“你們這樣還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啊,人都要被你們招過來了。”那人嘆了口氣。“點火吧,只點一支應該無妨,剛剛說神不知鬼不覺那個,就你點吧。只要快點辦完事就行。”
“諾。”
謝禹眼中閃過一絲凌然,他知道這是轉瞬即逝的機會。當火光在眼前亮起,點火之人恰巧將后背留給了謝禹。
謝禹也毫不含糊,三步上前近身,也不管腰間玉鳴,干脆利落地將其人一劍抹喉,然后迅速滅掉火折子,俯下身就滾落到楊開的案下,一把拔下腰間兩串白玉將之扔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