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人您吉…。”
穆忠明走在北京城的街頭上,說起來他祖上也是在北京城里呆過的,只不過后來去了金陵,也就是現在的南京。
如今的穆忠明已是十四所千戶之一,在拿下北京城后,由于考慮到北京的重要性,張冉特意把穆忠明調至北京。
這可是個好差事,天下人誰都知道,以后這北京城就是大明的都城,雖然現在大明還未遷都,可這也是早晚的事。一旦遷都,北京城就完全不一樣了,作為錦衣衛最初就在北京城設置的千戶,穆忠明的前途無量。
身著飛魚服,腰跨繡春刀,這身裝扮走在街上顯眼之極。現在的北京城,滿清的痕跡已基本褪去,取而代之的已都是大明衣冠,放眼望去,已同南方沒什么區別,就連之前滿清所帶來的“京片子”也逐漸改了正宗的大明官話。
說起官話來,所謂的京片子從來就不是最初的北京話,后世許多人誤解在大明時期北京話就同后世一樣。實際上,京片子是滿清入關后所帶來的,在大明朝時期,真正的官話是江南金陵音,也就是南京語音,也叫中原雅音,自五胡亂華衣冠南渡后,中原雅音就成了漢人朝廷所通用的官話,朱元璋稱帝后更是直接宣布中原雅音為大明朝的官話。
滿清入關,占據了北京,經過數十年的演變,用關外口音這才弄出了京片子為官話。如今,大明重復故都,當然要以正宗中原雅音取代京片子。在北京城里,老一輩能說雅音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這些日子上上下下的老百姓們都不約而同地放棄了卷舌頭,改口學起了大明官話。
走過一個路口,恰好碰上一人,這人穆忠明認識,說起來他也是滿人。不過他算得上是滿人中的“敗家子”,祖宗的家業早就在他父親一輩就給揮霍一空,父親死后,年紀不大的他又沒有營生的本事,清廷西逃之時,像他這種滿人中的底層一來沒有資格跟著走,二來就算走了也擔心餓死在半道上,所以一咬牙就留了下來。
像他這樣留下的滿人其實不少,而且這些人都已改了漢名,之前滿名早就棄之不用,明軍進城后他們和其他人一樣蓄發換衣,由于他們手上沒有沾過血,又屬于底層人員,甚至許多人對大清其實沒什么好感,在這些人看來,能安安穩穩吃飽穿暖就是天大的好事,誰當皇帝坐天下都無所謂,所以大明對于這些人并未趕盡殺絕。
恰好,錦衣衛也打算在這些人中挑選一些作為探子,畢竟整個北方大多地方還在清軍手里,這些人在錦衣衛手中還是有些用處的。就如同現在穆忠明所碰到的這個白曉鳴,就是穆忠明手下的一個探子,這小子年齡不大,但腦袋還算活絡,而且也很聽話,就被錦衣衛給挑中了。
見白曉鳴一見自己就習慣性地要行禮,口里還順口冒出了滿人稱吉祥的字眼,穆忠明頓時牛眼一瞪,白曉鳴一個哆嗦立馬反應過來,口中的京片子也換了還不利索的官話。
“卑職見過穆大人…。”
“你小子再和剛才那樣,這錦衣衛就不用呆了。”穆忠明冷冰冰地說道。
“請大人放心,卑職如果再忘不用大人您吩咐,自己脫了衣裳從哪來就滾哪去。”白曉鳴抬手就抽了自己一耳光,隨后畢恭畢敬道。
白曉鳴雖然在錦衣衛只是個最低的校尉,這個校尉和軍中職位不同,在錦衣衛內所謂的校尉只是一個稱呼,類同于衙役。可就算是這樣,白曉鳴有了這身官皮這小日子可好過許多,相比之前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現在簡直就是天堂。
大明朝的俸祿可不低,要知道普通知縣一年的俸祿如今定額在一千二百銀元,也就是每月一百銀元,錦衣衛中小旗每月俸祿等同知縣,像白曉鳴這樣的最低的校尉也能拿到五十六銀元,這筆收入足以比在大清時強百倍。
正是因為如此,加入錦衣衛后,白曉鳴跑前跑后賣力的很,如此好的差事這天下哪里還有第二個?至于什么大清天下,在白曉鳴看來根本就比不上每日的雞鴨魚肉和一壺好酒,要知道在大清時他幾乎每天都是夾著尾巴,厚著臉皮到處想辦法找錢混日子,至于什么大清的恩典,自他懂事以來就沒享受過一天。
微微點點頭,穆忠明正要走,白曉鳴連忙上前一步,壓低著聲音道:“大人,卑職有事要報!”
“何事?”
“這…。”白曉鳴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去所里再說。”穆忠明見他這副模樣也不多問,直接交代了一句,白曉鳴連連點頭,隨后跟在穆忠明身后。
片刻后,穆忠明回到所里,在正堂坐下,自然有小旗端茶上來。穆忠明端起茶喝了一口,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白曉鳴,隨后向邊上一指道:“坐下說吧。”
“謝大人!”
白曉鳴坐下后,這才說道:“大人,城西的榮盛昌有所異動,如卑職所料不差的話,這榮盛昌應是清狗子的耳目。”
“榮盛昌?”穆忠明想了想,他并未聽說這家商行,白曉鳴見穆忠明有些疑惑,當即就解釋道:“榮盛昌是一家布莊,規模不大,連掌柜的加伙計也就四人而已。這掌柜的姓包,五十上下,保定人士,在北京呆了已有二十多年了,至于下面三個伙計一個是他侄兒,另外兩個都是北京城里的人,當初我明軍入了北京城時,由于這榮盛昌一來店小,二來并無什么劣跡,再加上又非清廷皇商和官員的產業,所以就未列入敵產。”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覺得這榮盛昌是清廷耳目呢?”穆忠明心想怪不得他沒聽說過,如此小的一家店鋪,又和清廷沒有瓜葛,里面上至掌柜下到伙計也來歷清白,大明自然不會把它歸為敵產。
可奇怪的是,白曉鳴為什么突然說這榮盛昌有問題?難道這小子當年被這包掌柜欺負過?如今借著理由找他家的茬?這種可能倒不會沒有,穆忠明當年就是八旗的將領,現在又是錦衣衛的中堅,對于下面的人這一套套熟悉的很,如果白曉鳴是打算用這來誣告陷害,以報私仇的話,那么他穆忠明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穆忠明可是大明的忠臣,何況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穆忠明清楚的很。想到這,穆忠明眼中冒出了寒光,向面前的白曉鳴掃了過去。
白曉鳴心中頓時打了個突,連忙避開穆忠明的目光,這才忐忑不安道:“回大人的話,不瞞大人,小的當年和包掌柜有幾面之緣,這些日子總覺得這榮盛昌有些不對勁,這才來報與大人。”
“幾面之緣?呵呵,白曉鳴,恐怕沒這么簡單吧?”穆忠明冷笑道:“你是錦衣衛的人,當知道我們錦衣衛是干嘛的。如我沒猜錯的話,你同這包掌柜當年是不是有仇?”
聽到這,白曉鳴渾身冒汗,哪里還坐得住?連忙起身沖著穆忠明就跪下道:“大人!卑職承認當年同包掌柜有過瓜葛,但這只不過是小事,卑職當年家中貧寒,老母病重,因為包掌柜早年同家父有舊,所以卑職曾找包掌柜去借過銀子,可誰想這包掌柜非但沒借銀子,這不借也就罷了,居然還讓人把我打了出去,虧得后來街坊伸手幫忙,這才把老母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磕了幾個頭,白曉鳴繼續又道:“雖說這包掌柜不仁義,但卑職也只是自認倒霉,心里有些怨氣罷了。這事,放任何人身上,罵幾句娘也是難免的,可如果說卑職想以次誣告陷害,用這來報復包掌柜那是萬萬不能的。大人,您想呀,您是何等人物?卑職如有這些小心思如何能瞞得過大人的眼睛?再說了,榮盛昌是否同清狗有所瓜葛,這一查就能清楚,如卑職胡言亂語,這不是自找麻煩么?”
說到這,白曉鳴又流起了眼淚,抹著淚道:“卑職少年喪父,雖是滿人卻家境貧寒,可以說在我大明未復京之前,卑職一家過的日子可以說是慘之又慘,而清狗西逃后,蒙大人看重,把卑職拉進所里,這才讓卑職有了盼頭,可以說大人是卑職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正是因為有大明,有大人在,卑職這才過上了好日子,如今老母得以安穩,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來,街坊鄰居見卑職有了出息也托了人幫卑職說親,再過些日子,卑職就要成親了,這都是大人的恩典啊!卑職就算是豬狗不如,也不敢在此事上欺瞞大人您啊!”
白曉鳴說的情真意切,神色中更是沒有絲毫隱瞞的樣子,而且白曉鳴進錦衣衛的確是穆忠明一手辦的,看中的就是他的機靈和能辦事。此外,錦衣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白曉鳴進來前錦衣衛早就把他祖宗幾輩查了個底朝天,的確如白曉鳴所說,這些都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