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制度自元朝起建立,明朝逐漸形成正式制度,土司也叫土官,是中央政府為穩定統治民族之外的其余民族地方勢力而任免和分封的地方官。這種制度在西南一帶行使至今,尤其是川西北的土司勢力最大,如大名鼎鼎的大小金川,土司的力量和權利在當地幾乎達到了國中之國的程度。
廣元地理位置重要,主要區域并非土司的管轄范圍,但從廣元往西北,卻有三家小土司。這三家土司的力量當然比不上大小金川的土司強大,可在這窮鄉僻壤,卻也是土皇帝的存在。
這三家小土司分別是金基土司、麥基土司、烏紇土司。其中金基土司的地盤在切刀梁,麥基土司的地盤在寨寶山,至于烏紇土司就在二道山,烏紇土司不僅是勢力最大的一股,而且離廣元也是最近的。
岳鐘琪派人去聯系了這三家土司,希望他們能出兵協同自己作戰,可誰想這三家土司都不是省油的燈,雖然沒直接拒絕,但話語中卻帶著推脫的意思。對于這點岳鐘琪有所準備,并沒感到意外。
不要以為這些土司都是蠻人就沒什么腦子,能當上土司,而且家族一傳就是數百年的哪里會是簡單人物?雖說隨著川中白蓮教大起義后,白蓮教在川中的勢力已經影響到了土司對地方的統治,可對于大多數土司來講,這只不過是漢人和滿人之間的戰爭,只要不直接打到自己家門口,或者說直接動搖了他們的權利和對地方的控制,土司們并不會插手。
自元朝至今已有幾百年了,改朝換代也經歷了三次,在土司看來,無論是誰坐了這天下,要想統治這片土地,皇帝沒有他們土司是不行的。而且,白蓮教也不是傻瓜,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也不會主動去惹那些土司,所以岳鐘琪派人來聯絡他們要求讓三家出兵協同作戰,對于他們來講根本就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但岳鐘琪不是常人,早在其父岳升龍擔任四川提督之時,岳鐘琪就在軍中歷練了。十幾歲的時候,岳升龍受命平定川北土司叛亂,岳鐘琪就和這些土司打過交道,對于土司的思維方式非常了解,也明白這些無利不起早的家伙想要的是什么。當派去的人帶回來三位土司拒絕出兵的消息后,岳鐘琪只是笑了笑,隨后又讓人送了信過去,這一次有了回音,三家土司中的兩家很快就帶著人趕到了廣元。
來的兩家分別是麥基土司和烏紇土司,作為主人的岳鐘琪親自設宴招待他們,不過酒還沒喝幾杯,麥基土司就按捺不住了,主動詢問岳鐘琪信中所說的是真是假。
“麥基土司,烏紇土司,兩位初來,不如等酒足飯飽后我們再細聊如何?”岳鐘琪舉起就酒杯笑著建議道。
“你們漢人就是愛拐彎抹角,喝酒吃飯算什么,岳將軍,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話就直接說,等這心定了再喝酒吃肉也不遲啊!”性子急的麥基土司催促道,而烏紇土司雖沒有說話,但從他熱切的眼神中卻能看出他同樣是這個意思。
既然兩位土司如此要求,岳鐘琪當然不會拒絕,他拍拍手讓服侍的人下去,兩位土司見他如此也讓自己的隨從退下,這屋里就留了他們三人。
“如今川中白蓮之變兩位應該知曉,不久之前,白蓮反賊帶兵來攻廣元,幾戰后無功而退,兩位也應該聽說了吧。”
“這件事我知道,岳將軍不愧是岳老將軍之子,驍勇善戰,力據強敵,這白蓮教上萬人馬都未打破岳將軍的防御,反而在岳將軍手下吃了大虧,實在是佩服!”前面說過,烏紇土司離廣元最近,對于廣元的情況他也是最為了解的,當初白蓮教聚兵上萬攻擊廣元,本來烏紇土司根本就不看好岳鐘琪,在他看來僅有二千兵力的岳鐘琪在如此強大的軍力之下根本就守不住廣元。可誰想,最終的結果卻是岳鐘琪連戰獲勝,白蓮教在廣元碰了個硬釘子,損失不少兵力后無奈退走。
“岳將軍真是虎父無犬子啊!當年我也曾見過岳老將軍一面,想不岳將軍青出于藍更甚于藍,實在是了不起!”麥基土司年齡最大,今年已過五十,他撫著花白的胡須笑著說道。
岳鐘琪笑笑也不接這些話,別看這兩位土司都是土人,而且說起話來看似直來直往似乎粗魯,但其實他們肚子里面的彎彎繞繞并不比一般人少,而且見多識廣,更是不見鬼子不掛弦的老狐貍,別看他們接信后親自來了廣元和自己面談,可一旦談不下來的話,這兩個家伙絕對會立即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
岳鐘琪繼續說道:“白蓮反賊如今占據川中,殺官造反,攪得川中一片大亂。對于白蓮反賊兩位應該不陌生,憑兩位的見識,如果讓其在川中如此發展下去,將來會如何,想來兩位都清楚。”說到這,見麥基土司正要開口說什么,岳鐘琪又笑著道:“或許兩位可以說,土司一向不參與外事,無論朝廷和白蓮反賊如何,只要土司保住自己地盤,那么任憑著天下如何變化,土司依舊能長久延續。可是兩位,你們就不想想,這白蓮不同一般,乃是妖教,歷朝歷代無論那家坐了天下無不視其為心腹之患,恨不能滅其根基的,如果真讓白蓮得勢,土司難道就能像之前那樣安穩么?”
岳鐘琪這話讓兩位土司頓時略有所思,沒錯,無論改朝換代,他們的土司之位只要不出什么錯新的當政者總會延續之前的政策,所以流水的朝廷鐵打的土司,這句話不是開玩笑說說的。可岳鐘琪卻提醒了他們,如今占據四川的可是白蓮教,白蓮教一向善于蠱惑人心,而且白蓮教的教義是建立真空家鄉,創造極樂大同。這種教義和土司半封建半奴隸社會制度是完全不同的,如果真讓白蓮教達到目的,那么土司制度必然會土崩瓦解,再也不復存在。
“我們漢人有句老話,叫作唇亡齒寒,還有一句話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其實這道理都是一樣的。如今我們共同的敵人就是白蓮反賊,如果不能抑制其勢發展,滅其根基的話,那么結果兩位可想而知。”
“岳將軍話說的雖有道理,但白蓮反賊勢力龐大,在川中就擁兵幾十萬,我們雖說在地方略有勢力,但充其量也就千把人而已,再加上岳將軍的部下,三家聯合恐怕也沒多少,這么些人手如何同白蓮反賊交手?如此做,恐怕是以卵擊石罷了。”烏紇土司喝了口酒,緩緩說道,同時目光炯炯看著岳鐘琪如何作答。
岳鐘琪聽了頓時哈哈大笑,搖頭道:“烏紇土司太多慮了,我岳鐘琪雖有些能耐,但也沒有自負到能帶著幾千人馬就滅了全川白蓮反賊。其實兩位不知,如今朝廷已調動精兵南下,不僅有五十萬綠營,更有十萬蒙古鐵騎,如此大軍由河南而入,已蕩平了河南祝建才部,隨后就將同江西官軍合兵一處,直接入川圍剿白蓮反賊,與此同時,我陜甘綠營也將從廣元而出,直接切斷川東和川西的連接,到時候任憑白蓮教再聲勢浩大也必將覆滅。”
聽到如此,兩位土司同時一驚,急問此事當真。岳鐘琪也不多說,直接取出一份信遞過去讓兩位看,這信封上分明寫著是陜甘總督殷泰給岳鐘琪的,土司雖然是土官,但他們對于這信上的印卻不陌生,而且當他們打開信細看其中內容后,的確如同岳鐘琪所說,里面分明寫著岳鐘琪剛才講的那些話。
看完信后,兩人的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把信交還給岳鐘琪,岳鐘琪很是平常地把這份除了信封是真,里面信是他另外偽造的東西收了起來,隨后笑瞇瞇地說道:“兩位,如今可放心了吧,如不是我岳某想在此戰中立功,卻限于兵力不足無奈向兩位求助的話,何必請兩位前來呢?你們知道,我朝最重軍功,只要兩位能協助我岳某拿下蒼溪,那定是大功一件,到時候朝廷封賞可是少不了的!”
見兩人頓時有些心動,岳鐘琪趁熱打鐵道:“如今朝廷的主力已平定了河南,川中白蓮教反賊聞訊正向東調動兵力,岳某已經打探清楚了,現在蒼溪的白蓮賊人至多也就三四千人而已,而且都是未經戰陣的普通賊子。以岳某麾下精兵再加上兩位的土司兵,足以調動五千精銳,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均在我們這邊,拿下蒼溪根本不在話下。等朝廷大軍跟進后,我等可直接南進,以最快速度切斷川東川西要道,如此大功就唾手可得!”
頓了頓,岳鐘琪又道:“如岳某記得不錯的話,烏紇土司如今只不過是安撫使,麥基土司是長官使?難道兩位就不覺得這職位稍低了些?如隨岳某立下大功,別的岳某不敢夸口,但一個宣撫使是十拿九穩的,說不定圣上大喜之下直接封一個宣慰使也不是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