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說過,知識越多越反動。廖煥之作為這時代的知識分子,更是大清的基層官員,當他拋棄了之前一直為之忠誠的對象后,其骨子里的反動因子馬上就冒了出來。
在廖煥之看來,朱怡成想在這世道成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這世道想辦法亂起來。所謂亂世出英雄,或者以通俗的講法也叫“渾水摸魚”。試問天下太平,面對龐然大物的大清王朝,小小的義軍再怎么樣都成不了氣候。
滿清入關已有一個甲子之多,明末的反抗勢力早就逐一撲滅,就連當年三藩鬧的如此厲害也被康熙平定了下去。從地方來講,如今可以說是“太平盛世”。在這種情況下,大清王朝的統治已是根深蒂固,想在這時候再反清復明談何容易。
就如之前四明山起義一般,只是鬧騰了一下就被滅了,其原因也是因為如此。不過后來的袁奇橫空而出,在浙江一地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差一點兒就打下了省府杭州。可以說袁奇之亂是康熙平定三藩后最大的起義,無論其規模還是影響力,直到現在依舊未全部平息。
更重要的是,作為魁首的袁奇至今未歸案,杭州之戰從表面上看已經結束,義軍大部也被剿滅,但不要忘記逃脫的不僅有袁奇,還有祝建才等幾個頭領,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也是康熙特意派大阿哥南下領兵的主要目的。
在這種情況下,坐視袁奇等部被逐一剿滅是不明智的,非但不能隔岸觀火,還得適當地讓他們鬧得更兇一些。一來可以吸引清軍主力的注意力,二來也能讓地方更亂些。
作為知縣,廖煥之也算是“百里侯”,他的官雖小,可桐廬作為中轉要地其責任并不小。何況在陳天安到達桐廬之前,桐廬已開始受朝廷之命囤積軍糧等物質,相比其他地區的知縣、知州,廖煥之對于朝廷的情況更了解一些。
今年開始,浙江一地受災情況嚴重,再加上袁奇的折騰,浙江一地今年肯定不好過。地方賑災本就是地方官的本職工作,就拿桐廬來講,廖煥之作為知縣更清楚當地的賑災情況。
根據廖煥之所說,僅桐廬一地受災百姓就不少,而賑災的糧食撥放僅只有二成,遠不能滿足使用。如果再加上各級的克扣和“損耗”最終能落到百姓手里的有一成就了不起了。現在是夏季,等到了秋收的時候,民間必然會爆發大規模的糧荒,到時候不要說浙江一地,就連周邊各省都會受到影響。
本來,清廷是打算抓緊時間徹底剿滅袁奇部再進行賑災的,可如今朱怡成拿下了桐廬,導致大批軍糧物質落到義軍手里,那么接下來的圍剿會怎么樣可想而知。再說,桐廬囤積的軍糧本就有大部分是賑災糧,清廷原來打的拆東墻補西墻的主意現在卻成了個大漏子,后果嚴重。
此外,國庫空虛在各級官員中早就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戶部帳上的數量和國庫中真實的銀兩相差懸殊,可以說清廷的國庫早就被官員們給借空了。沒了糧,又沒了錢,這個蓋子會怎么捂?如果再加上江南大亂,這不就是有機會了么?
朱怡成聽的眼睛一亮,他沒想到廖煥之居然會拋出這個建議來,這建議聽起來的確不錯,仔細想想也有一定的可操作性。
不過,直接支援袁奇和祝建才等部比較困難,這時代又沒網絡,更沒電話電報什么的,現在雖得知袁奇和祝建才等部的消息,但要找到他們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何況朱怡成就算派人去聯絡,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對于這個情況廖煥之建議可以適當地放出風聲來,同時做好撤離桐廬的準備,只要祝建才得到消息能第一時間趕來,那么桐廬這個燙手山芋就能拋出去的,至于桐廬是落到袁奇還是祝建才的手里,這又有什么區別呢?
對此,朱怡成表示同意,但具體怎么操作他還得和董大山等人商議一下。除此之外,對撤離桐廬后的去向朱怡成卻另有想法,尤其是在詢問桐廬的軍糧軍械運輸情況后,朱怡成決定先見見一個人。
縣衙后院,朱怡成看著坐在他面前的那位中年人,對方年齡其實并不大,也就三十多歲,不過身材壯實,皮膚黝黑,頭發枯黃,看起來似個普通田間老農一般,但一雙眼卻煞是明亮。
“這些日子讓潘老大受累了,下面的人不懂規矩,不曉得潘老大的身份,還請潘老大多多包涵。”朱怡成主動提起面前的茶壺為對方沏了杯茶,而站在朱怡成身邊陪同的董大山和王東也適當地笑顏相對,并抱拳賠禮。
“我等只是跑船的臭苦力而已,哪里當得起洪爺你如此禮遇,洪爺沒讓人砍了我和兄弟們的腦袋已經算是我姓潘的運氣了。”
對于朱怡成禮遇相待,潘老大非但沒有感激,相反冷冷諷刺了他一句,對面前的茶更是碰都不碰,坐在那邊一副惱怒的樣子。
“呵呵,潘老大這是說笑了,都是誤會而已,如早知道潘老大是羅教的好漢也不會鬧成這樣嘛,來來,喝茶喝茶。”朱怡成并不生氣,反而笑瞇瞇地把茶盞端起遞了過去,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潘老大稍一遲疑還是接過了朱怡成的茶盞。
回頭沖王東使了個眼色,早就準備好的王東當即打開了身邊的幾口箱子,當箱子打開時,在陽光照射下頓時白光一片,亮的人眼都睜不開。
“這里有一萬兩白銀,我知道羅教兄弟行走江湖不易,此次我等無意壞了兄弟們的生意,這些銀兩算是給兄弟們的補償,潘老大你意下如何?”
看見這么多銀子,潘老大眼皮忍不住跳了下,羅教走的是水上的買賣,風里來雨里去賣的是力氣活,甚至危險重重,一趟下來普通教中兄弟賺的錢也僅是養家糊口而已,就算是潘老大這樣的首領也非常辛苦,獲得的報酬并不多。
一萬兩白銀,這筆巨款著實令潘老大心中大動,要知道他們這趟的活算下來滿打滿算也就是僅僅三千二百兩而已,朱怡成一出手就賠了幾乎三倍多的銀子,瞧見這些銀子,潘老大剛前的不憤早就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只有興奮和激動。
強捺著內心的騷動,潘老大故作鎮靜問:“洪爺,您這銀子似乎多了些吧?我羅教子弟行走江湖靠的是規矩,該拿多少就是多少,所謂無功不受祿,多出來的銀子還請洪爺收回吧。”
“呵呵,這是洪爺特意交代補償羅教兄弟們的,雖然羅教和我等不屬同教,可畢竟大家都是江湖同道,羅教兄弟經此一役損失可不小,這多出來的銀子嘛一來是賠罪,二來嘛也是為交潘老大您這個朋友的。”董大山在一旁笑著解釋,潘老大看了一眼面帶微笑的朱怡成,心中想了想后道:“這話雖說的不錯,可畢竟我羅教是入世之教,教中兄弟可都是遵紀守法的老百姓…。”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董大山連連點頭,潘老大的話說的明白,表示羅教可不是白蓮教,就算收了這銀子也不會入伙一起造反。
關于這點,朱怡成早就有所了解,他也沒奢望直接把羅教給拉到自己這邊來。今天的目的就和董大山說的那樣只是交個朋友,同時解除之前的誤會。畢竟拿下桐廬后羅教的損失不小,就連潘老大也被義軍當官府的人給丟進了牢里吃了好幾天的苦頭,如果不是下面人報上來,并仔細和朱怡成講了羅教的情況后,也許潘老大現在還在吃著牢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