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隱忍寡恩
西山日薄，宰相府邸之中，隨著楚行之的金針刺入，開元天子猛然地睜開了雙目，眼中血絲攢簇如麻。
他似乎想要嘶吼，卻又無法出聲，他的瞳孔忽放忽收，世界在開元天子的眼中虛晃而又凝實，天地晃動。
半晌才逐漸清晰起來。
可仍舊說不出半句話語。
見到開元天子睜開雙目，太醫楚行之連忙上前一步，低聲在開元天子耳邊道：“天子在上，臣行此險招，實乃迫不得已之法，您中了劇毒，現在除非您自己飲藥，否則這毒決計解不了。”
楚行之話音落下，將開元天子扶正，繼續道：
“現有奇人以巫蠱之術來為皇帝陛下續命，臣以金針刺您周身大穴，強行致痛使得您才有片刻清醒，勿要多言，將藥飲下吧。”
楚行之一手抬起了開元天子的頭，一手抬著一碗湯藥遞了過來。
開元天子睚眥欲裂，青筋暴起，足足近一刻鐘才略有恢復，他低了低頭，張開了咬緊的牙關。
楚行之連忙將藥湯為皇帝服下，一小碗藥湯，開元天子足足又喝了一刻鐘。
將全部的湯藥喝下之后，開元天子才艱難地道出一句話：“把…金針…拔了。”
十二金針刺穴，還皆是痛穴，開元天子連說話，牙股都在打顫，整個人處于一種近乎癲癇的狀態之中。
“好！”
楚行之不敢怠慢，他下針的速度很快，拔針的速度更快，十二金針眨眼之間便被拔取殆盡。
開元天子僵直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如同一灘泥散在了梨花香木雕刻而成的床上。
半晌，他才說出了第二句話：
“發生了什么？”
這次語氣平緩了很多，開元天子整個人都有了一些精神。
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極樂大宴他若是中毒，也不會在這里，而是在長樂宮中。
但是現在明明是在宮廷之外。
楚行之將金針放下，囑咐人去請宰相過來。
羅曼羅陀除了劇毒，還有麻醉之用，這使得尋常手法根本喂不進去湯藥，只能以偏激的手段進行。
楚行之看著開元天子的現狀，知道這毒在退散了，不過現在開元天子能清醒多久就不知道了，畢竟以十二痛穴作為刺激總是有代價的。
現在就要在天子清醒的狀態之下，將局勢安穩住。
“西域節度使安祿山叛亂，長安城現在已經淪陷。”
楚行之將發生事情一一歷數，盡量簡潔的告訴了開元天子，讓其知道了現在的主要形勢。
開元天子努力睜大著充血的眼睛，將楚行之的話語聽完了。
他的眼神逐漸凌厲起來，殺機積蓄，如有枯潭注水。
節度使當廢，安祿山當死，史思明亦死……
三百年開元歷代天子都是狠人，而這一代天子在登基之前，更是在朝堂私底下有著隱忍寡恩的風評，可見一斑。
寡恩者，多有凌厲如風的手段。
“杜晨雪做的…很對，告訴他，現在朕給他…大權，任其全權處置。”
開元天子也知道現在他統領不了大局，他現在需要靜養，所以他選擇了放權，權利這個東西，能放就能收，他從來不怕給予臣子。
不然就不會有節度使的存在。
現在的形式需要有一個人來執掌大權，開元天子愿意放這個權利。
楚行之點了點頭，道：“臣已經叫丞相來此，但是陛下現狀雖然有恢復之象，但是金針刺穴，必然有著精力竭盡之象，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會昏迷。
陛下可還有吩咐？”
開元天子聞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聲音低啞起來，道：
“另外給朕下一道密令，長安圍解，青蓮族滅。”
楚行之聞言皺了皺眉，他并不知道李家村一行人是青蓮后人，也并不知道這個命令會造成什么，但是作為現在唯一臨近天子的人，他知道自己需要將天子的話語記住。
杜晨雪來的很快，他沒有想到天子醒來的這么快，但是只要天子醒來，那么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大步走入內庭之中，杜晨雪躬身而拜。
“臣杜晨雪拜見皇上。”
“起！”
開元天子努力壓制著自己的疲憊，他感覺到楚行之說的后遺癥來了，自己似乎越來越沉，隨時要墜入黑暗之中。
他伸出手握住杜晨雪，艱難開口道：“應有之言，朕…已經交代了…楚太醫，現…放權于你，開元一朝…盡在…公身。”
話音越發的羸弱，最終化為無聲。
杜晨雪睜大了雙目，半晌才呆呆道：“這是？”
他竟以為是皇帝駕崩，說不出話來。
楚行之開口解釋道：“放心，皇上無有大礙，只不過食藥之后的嗜睡罷了，這次昏迷之后，皇帝身上之毒將全部退去，這次行事用了一些激進的手段讓皇帝提早醒來，這算是代價。”
杜晨雪聞言舒出了一口氣道：
“如此便好，要是帝位懸空，開元就真的難了。”
既然皇上身上的毒已經解了，那么就好說的多了。
“但是皇上讓我給您一句話。”
“什么話？”杜晨雪開口問道。
“長安圍解，青蓮族滅。”
“什么？”
杜晨雪驚到說不出話來，這是什么意思，開元一朝與青蓮一脈的仇恨竟然有著如此大仇嗎？
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還要計算恩仇？
現在可是長安圍城，四方孤立，這個時候還不忘殺青蓮一脈嗎？
就在杜晨雪呆立之際，禮部侍郎闖了進來。
杜晨雪抬眼望去，道：“怎么？有人來攻宰相府嗎？”
“沒有！”
“那何事能夠如此慌亂？”杜晨雪繼續開口問道。
禮部侍郎喘著粗氣道：“史思明降了。”
“什么？”杜晨雪欣喜道：
“戶部尚書成功了？”
禮部侍郎理了理氣，平穩氣息之后才道：“不是，是那…老漢將史思明劫回來了。”
杜晨雪聞言一呆，非也似地沖出了內庭之中，朝著大堂而去。
“隨我去看看。”
而他心中卻是真正的思緒萬千，要是長安真的因此而平定，那他真的要動手嗎？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